经此一事,郑媞的日子过起来仍旧没心没肺的,不过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除了与姊妹们玩耍、踏青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消遣,是以也没什么大事儿发生。
只是自那之后的次月,薛氏竟给她请来了个嬷嬷,开始教导郑媞药草一事。郑媞自小就野惯了,哪里肯依,为此很是闹腾了一番。
不过从前在外头的时候是有郑泽毫无原则地护着她,再一个郑泽也觉得,十娘虽是女儿家,却也是他的掌上明珠,日后是要嫁入世家为主母的没错,但是这样小就开始让她学后宅里有关的事物,未免太枯燥无趣了些,还不如在外头多看些东西,于气度之上必也不会弱于男子多少。
只是出了事情之后就不同了,郑泽的爱女亦是建立在她安全无虞的情况下的,所以这次薛氏只说了一回他便同意了。只不过郑泽一贯来没有违拗过小女儿的意愿,这次便也狡猾地不愿意做坏人,索性躲了出去,一连几宿都歇在了国子监衙门里。
郑媞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七月不到的日子,还处于梅雨季中,南园正院的抄手游廊上,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穿着绿色绉纱窄袖短褥的女孩儿正盘腿坐在美人靠上,稀里哗啦地哭的正伤心,她的身边,两个秋香色短打衫子的使女正一脸无措地劝解着什么,只不过主仆三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是压倒性的,女孩儿眼角都没有撇过去一眼,兀自扯着嗓子嚎,眼泪也不知怎的竟这样多,流也流不完。
“娘子,再这样嗓子哭坏了,夫人和郎主晓得了,不知道多心疼呢,您行行好,你别伤心了,啊?”阿纪也都快要急哭了,若是郑媞再这样哭下去,她跟阿绵两个就算是不被发卖出去,也再不能留在南园侍候了。主子再如何闹腾,主母恼了,倒不会将小主子如何,她们这些侍候的人却是一个都躲不了的。
只是她这话一说完,郑媞竟是嚎地更加伤心欲绝了,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阿绵眼角的余光都能瞧见内室的竹帘儿晃动了两下,一袭秋香色的一角一闪而过。为此不由得瞪了阿纪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十娘不就是要嚎地夫人心疼为止吗?眼看着事情坏了,阿绵叹口气,轻声道:“十娘,这实在是不成体统,恐怕郎主和夫人再是心疼您,也是要罚的……”帝都这样多的世家小娘子,不论出阁没出阁的,也不论是顶级阀门亦或者是落魄世家,哪里会有这样无法无天的小娘子的。
慢慢的,郑媞的声音轻了下来,只是哭得太久了,眼睛都红肿了,还不由自主地打嗝,看着十分可怜,阿绵跟阿纪又是递水又是安慰的,好歹将这祖宗给哄好了。
郑媞则是眼睛瞄向薛氏待的屋子,半响都没有人出来问一声,不由得就真有些伤心了。就在这时候,院子外面想起一阵银铃般悦耳的欢笑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郑媞的脸有些皱了起来,声音还哑着,一句话咳了好几遍:“怎……怎么又是……卢孟姜那个……讨厌鬼?”
阿绵与阿纪面面相觑,后者道:“娘子,咱们怎么办?”
认真算来,这卢氏女还是郑媞的表姐,长她一岁,不过要真论起血缘关系,却要回去翻两家的族谱了。再加上卢家并非世家,甚至卢郎君还有些很为人诟病的事体在,是以寻常走动的并不很勤快,只做远亲来走动。只是因为卢孟姜的母亲与大房卫夫人是堂姐妹,这几年来与大房还算亲近,而前些日子卢家主母卫夫人携女前来拜见,竟是入了何老夫人的眼,连连夸赞,甚至邀人留在郑宅小住些时日。
卫夫人待堂外甥女自然是没的说的,何老夫人又极喜欢这小娘子,就连薛氏都常常在郑媞面前夸卢孟姜:“阿卢只大你一岁不到,却不知比你知礼懂事多少,你若非我亲生,真是再不想管你了。”郑媞自然是委屈无比了。
许是王不见王的关系,自小就受宠长大的郑媞虽然不至于做出什么人前失礼的事儿来,但是总这样被母亲拿着与人比,总是会恼火的。再加上正是这卢孟姜来了之后,郑媞讨厌的那位善医的嬷嬷才被送来,就有种因为自己比不过卢孟姜,所以薛氏请了人来打磨她的意味在里头了。
郑媞如今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身上那股子霸道劲儿跟天真劲儿却是十足,就此将人给恼上了。若非必要,就不爱同她交际。只不过卢孟姜来者是客,又与大房的三位堂姐妹有亲,还算是自小认识的,这段日子来玩的倒是极好,再加上先前的事体中,卫夫人与卫娘都遭了殃,只她没事,就算是与整体最要好的十一娘,心里恐怕都有些怨她的,是以整体竟有些被孤立了的感觉。也正因此,她越发地对卢孟姜不待见了起来,两人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眼看着卢孟姜领着一群使女快要进院子了,院门口的粗使嬷嬷已经快步往这儿走来通秉,郑媞想也没想,猛的就提起了裙子,身子跟射出的羽箭似的就往屋里冲去了,竹帘子被冲开,屋里侍立着的使女嬷嬷们骇了一跳之后便就要拦,不过待看清是郑媞后便又止了止动作。
而半靠在美人榻上正心不在焉看着账册的薛氏,则是被郑媞扎到她怀里的冲劲儿一撞,往后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