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郎今日是随师母前来的吗?我当去拜见才是。”下了大雁塔,邵启便道。却见郑媞摇了摇头,说:“我阿娘已经许多年不来寺庙了,我是个伯母与阿嫂一道儿出来的。”
原来如此,邵启也就不再多问了,看了看辰光还早,便问郑媞:“十郎可有想要去的地方?佛门重地能走动的地儿可是不多。”
郑媞摇摇头,说:“就等着辰光快些过午了,二伯母说这里的斋菜做的极好,甚至有前朝时候的名菜,别无分家哩。”竟像是有就在此处等到中午的意思了,邵启不由得有些好笑,脑子转了转,问道:“十郎可有逛过这通易坊?若是论繁华程度可是半点儿不下于东西两市的哩,记得有一家小食肆中倒是有几道风味极佳的美食,最让人口齿生津的就要数那跳九炙了,真真是使人难忘啊……”说罢叹了口气,又道,“看十郎就知道养尊处优,定然没有下过食肆吧?”
郑媞却是不上当,略带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小小食肆中能有什么好吃的?天下美食菜谱莫不在我士族之手,区区黎庶焉能疱制出什么美食?莫不是你以为我年纪小,故意哄我的吧。”
不被信任的邵启有些郁闷,不由得反驳道:“我哄你作甚?难不成还能将你骗去那食肆中迷晕了卖钱吗?话折子看多了吧?”又有些嫌弃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一向来隐藏地比较好的毒舌又冒出来了,“宰了也不见得有几两rou,你就放心吧。”
这话说地郑媞一窒,无言以对,好半响才认真地纠正道:“我月初的时候才称过,就快要有半石重了。”大母跟阿耶,还有阿舅都说过,小娘子还是要略略丰腴些才好看,瘦骨嶙峋的叫人倒胃口,是以郑媞对此还是有些在意的。
邵启没料到她憋了半天就要说这个,心里快要乐翻天了,因为知晓这小娘子的秉性,是以不敢在面上露出什么端倪来,只忍得嘴角有些抽搐,轻轻地咳了咳,让人以为是在清嗓子,道了句:“这样啊,才半石,而且是还不到……”虽然没再多说什么,但是话里头的淡淡的鄙视绝对是显而易见的。
后面阿绵跟阿纪的脑袋都快要垂到胸口了,可惜主子说话哪里有她们这等奴婢插嘴的理儿?她们也不怪娘子今日里忽的就没有了机灵劲儿,只怪这邵三郎君终于露出了隐藏多时的狐狸尾巴,好么,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狡猾和讨人厌!亏得之前还觉得这位郎君可怜,让人给冤枉了。
婢子们都在心里狂吐槽,老黑等等跟着邵启的一众侍从早已经见惯不惯了,甚至还不习惯,郎君数月不挤兑人,怎么现在出手不及从前凌厉了呢?莫不是许久没有欺负人,嘴生了?嗯,很有可能,想当年他们家郎君可是生生将真定公主给挤兑哭过,将家中罗夫人气晕过去过哩,那是多么强悍的战斗力,市井婆娘都要甘拜下风的!
果然,郑媞被郁闷到了,抬头瞪他,咬着唇,最后道:“我不要跟你去食肆了。”然后转身就要跑走,阿绵与阿纪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才送了一半,她们看见了什么?邵三郎这登徒子,竟然伸手隔住了娘子的去路,还听他道:“我与你玩笑的,怎的就生气了?好了好了,我给你赔罪了……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是我还未用朝食就出门了,此时腹中实在是饥饿难当,可是一个人吃饭又实在是无趣,就想着邀你同往。有劳十郎了。”说着还很能折腰地对她弯腰做揖,侍从们十分汗颜,自家郎君什么时候这么能屈能伸了?这位郑小娘子有什么本事啊?
若是郑媞此时是个十三四岁,豆蔻梢头的妙龄女郎的话,侍从们或许还会想入非非一下,觉得约莫是郎君情窦初开了也不一定,只是眼前这明明还是个女童好吗?顶了天就是个特别可爱漂亮的女童,是以饶是他们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这是为什么,只能够猜原来自家郎君是这样一个尊师重道的人啊,对待先生的女儿都这样地周到,更遑论对先生了。心中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你未用朝食与我何干?”郑媞白了他一眼,径自要走,想爆一句粗口,叫滚开的,抿了抿嘴,还是硬邦邦的道,“让开。”
邵启倒是不好强迫,苦着脸挪开了些,没有再如何,郑媞却是不好意思了,且她也不是十分小器之人,想了想,便问他:“你为何不用朝食?是为了佛祖更加晓得你的诚心吗?”
邵启却是沉默了半响,面上的表情有些让人说不清,就在郑媞有些懊悔,觉得自己恐怕是问了个叫人不好回答的问题后,邵启说话了:“我是来为家母祈福上香的,我在这儿给她供了个小牌位。”人死之后,灵牌请入祠堂,但是也有孝顺的子孙会在外头大寺庙中供奉小牌位,助其前往西方极乐。
郑媞想起来了,邵启是没有亲娘的。
“你还不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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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真是家小食肆,非常小,在大慈恩寺西北面的一整排的食肆后头的名居里头,略有些腐朽的大门上是几个歪歪斜斜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大出来了的几个字——阿卫食肆,一看就是小孩子拿石子儿在门上划出来的字儿,还歪歪扭扭的。不过看年头像是有一些了,不然也不会这样陈旧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