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时候,好像发生过一件大事。那时湛羽无端失踪了好长时间,还因为脸部受伤做过除创整容手术。在病房里严谨和湛羽隐晦的对话,此时一下子从记忆中跳了出来,让她把“小美人”入股和湛羽受伤两件毫不相干的事居然联系起来,凭直觉,她猜测“小美人”进入“三分之一”,应该和湛羽有关系。但可惜两个当事人,严谨和湛羽,都无法为她答疑解惑了。
理清了账目之后,她觉得可以实施程睿敏所说的第二条了,即从最大的问题入手,找到可行的解决方式。而“三分之一”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从男性色情交易场所这个泥潭中拔腿出来,重新恢复名誉。这次来塘沽,她就是准备和店经理商量要实施的第一步方案:是不是可以辞退部分男性服务生,面试女性服务员?
但是当季晓鸥被“三分之一”的员工在舷梯上围攻时,她才知道自己的判断错得有多么离谱。“三分之一”眼下最迫切的问题并不是声誉的恢复,而是资金的流转。
季晓鸥都没能进入“三分之一”的大厅,便在登船的舷梯上被男服务生和厨工们截住。当天排班的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围着季晓鸥的至少有三十个,一个个情绪激动,为首的几个更是激烈,跟她说话的时候,嘴巴距离她的脸不会超过二十厘米,口气混合着唾沫星子直喷到她的脸上。
季晓鸥强忍着拿餐巾纸擦把脸的冲动,将一只几乎点到她鼻子上的手按下去,声音尽力放大到极限:“大家安静!”
她的嗓门出人意料地洪亮,人群上方像凭空炸了个二踢脚,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
经过刚才一阵推搡,季晓鸥那头顺服的短发全乱了,原来整齐的刘海儿乱纷纷地披在额头上。她背靠着栏杆站稳了,声音不高,可底气沉稳:“怎么着?以为姑nainai我吃素的好欺负啊?”
领头的服务生上下审视她一番。起初他们都当她就是严谨的一个女朋友而已,年轻,再加上第一次来的时候一头长发,身量修长得像个女模特。便都没把她放在眼里,直到她跟“小美人”面对面对峙一回,才让他们另眼相看。此刻见她叉着腰,说话的腔调沧桑而江湖,气势不由自主就弱了几分。
“季姐,”那服务生开了口,“我们不是不讲理,但好歹我们都是‘三分之一’的老员工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严老板在的时候对我们一直都客客气气的。您可好,一来二话不说就裁员。裁员也罢了,按照合同总要提前通知,总要有补偿吧?”
季晓鸥当场就愣住了:“谁告诉你们要裁员?”
“你别装了!”后面一个服务生开口,“刘经理都说了,你再装还有什么意思啊?”
“刘经理?”闻听此言,季晓鸥心头愤怒的火苗一下子熊熊燃烧起来。店经理刘万宁上回故意爽约,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黑社会的地痞流氓,就已经让她怒火中烧。她在心里不知说服了自己多少回,才把对他的气愤压下去,才能够与他正常说话。她对刘万宁客气,是因为他在餐厅员工中的威信还不错,整个餐厅如今要靠他支撑着正常运转,她并不想轻易得罪一个成熟的店经理。但两人十几个小时前电话里密谈的内容,她特意叮嘱几遍,在实施方案未落实之前千万不能向员工透露半分,他竟然明知故犯,这是摆明了要拆她的台,就等着看她在员工面前出丑。
她深吸口气,攥紧拳头让自己冷静,绝不能让形势再恶化。思忖了一下,她开口说:“餐厅最近生意不景气,开源节流是必须的。但裁员只是迫不得已时最后的办法,也是最坏的办法。需不需要实施,还要看餐厅这两个月的流水恢复情况,你们这么激动,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服务生们只当裁员势在必行,没想到她会这么解释,一时间失了攻击的方向,不由得面面相觑。领头那人略一沉yin,又说:“不是我们激动。季姐你想想,上回电视台把‘三分之一’说成色情场所,把我们都当作出卖色相的,顶着那么大社会压力,好多人都没走,硬是留了下来。严老板进去以后,里外里欠了我们两个月工资了,大伙儿也没说什么,都相信只要严老板回来,这都不是事儿。可现在这情况……餐厅到底怎么办,我们是去是留,拖欠的工资什么时候发给我们,总得有个准话吧?”
季晓鸥听得又是一愣:“什么?欠你们工资?刘经理……他……他没跟我提过呀?”
服务生们又喧嚷起来,几十个人几十条嗓子,吵得季晓鸥什么也没听见,压又压不下去。最后她只好飞起腿朝船舷边的灭火器猛踹了一脚,灭火器翻了,咣当一声巨响,然后骨碌碌一直滚出好远,随着这声巨响,嘈杂的人声也停了。
“大家安静,听我说几句话。”季晓鸥站到舷梯的稍高处,对众人大声说:“严谨既然把‘三分之一’交给我,就是把你们的将来交给我。这里我给大家一个承诺,就算严谨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三分之一’既不会倒掉,也不会易主,更不会裁员。至于工资的事,等我和刘经理确认一下,下午三点半,大家来餐厅,今天一定给你们个交代。餐厅马上就要开门了,请大家各就各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