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影都模模糊糊。
“哦……”
“我大概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找他们?”
拿叉子戳着蛋糕的手一顿,景簌垂头,不想让林一鹿看到眼中过于厌恶的情绪。沉默片刻,她囫囵捏造了个说辞,“这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你知道……”
“以前住校的那段时间,他有个室友,收了盛景的钱,在寝室对盛濯然动过手……”
将罪恶滔天的事简化为可大可小的纷争,景簌觉得喉咙生疼,吐出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正是因为越不能让他人知道,她心里的漏洞越大。来不及缝补什么,不堪地汇集了所有不安和愧疚。
砰——
杯子和桌面急促相撞,爆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景簌抬起头,见林一鹿总是笑眯眯的脸上鲜少露出了明晃晃的怒气,“他倒是在关键时刻拿我当外人……”
喉头一哽,景簌比谁都明白盛濯然想把无关的人隔离在外的原因,她只能强硬着接上这场戏,“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即使现在过去了许久,我也不能原谅他们……”
“做错的事,必须付出代价,哪怕是一句迟到许多年的道歉。”
她的善良和忍让都有限,永远不会留给在她心尖上戳了一刀又一刀的人。
她这短暂的人生里,所有的强硬和狠厉,全部都拿去护着了心里的那个人。
林一鹿打电话推掉下午议程的时候,景簌正趴在桌上,假装休息。长发盖住了脸,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肆意袒露自己的脆弱。
她稍稍闭了会眼,被人轻拍了下背。
以为景簌还在因为所说的事困扰,林一鹿晃了晃手机,拉开凳子到她身边坐下,“你等下,我帮你联系。虽然过了那么多年,但想找还是能找到的。”
对林一鹿勉强笑笑,景簌揉了揉眼,自然无比转移话题,“昨晚熬夜了,现在有点困,还真的是老了吧……”
打着字的林一鹿头也不抬,“行了吧,就你那样子。说自己老,广场上跳舞的老太太能组团把你家踏平。”
她这次是真的笑开,眼尾弯弯,撑着头看林一鹿。觉得上天对他十分优待,给了他健全的身体,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岁月。
只要在他身边,就能察觉到这一切赋予他的亲和平静。
等了半小时,景簌终于慢吞吞吃完林一鹿买单的蛋糕。在希望高悬下,尝出一丝丝甜味,她微皱眉,咀嚼着做点缀的红樱桃。
“啧……”
林一鹿点开了张照片,摇了摇头,随即递给景簌,“这是他的三个室友之一,现在怎么长成这么肥头大耳的模样了……”
难得听林一鹿毒舌一次,景簌接过。看到那张发胖许多,却仍然在她眼中值得千刀万剐的脸,指甲生生嵌入掌心里,眼瞳骤然缩了一圈。
是那个人。
那个将盛濯然压在身下的人。
他现在有多肥头大耳油腻浑浊不堪入目,景簌就越会陷入怪圈想起那张照片。
呼吸骤然急促了许多,她别开头,将手机塞给林一鹿。端起仍然滚烫的咖啡,喝下一大口。
眼泪都快烫出来。
低头和中间人交流了会,林一鹿套出地址,发现景簌还侧身对着他。
“地址我要到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
她掷地有声,眼里的光过于尖锐。
林一鹿捏着手机,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法分辨出那些细微的差别。只能愣愣跟着景簌出了大楼,被迎面而来开始回暖的风吹得刹那清醒。
他还没说地址呢!
那人工作的地方离深城不近,直飞航程也需要三个小时。
借由这段时间,景簌在竭力装睡中,梳理好了自己情绪,将难以抑制的冲动全部收好。
她看了眼身边安然入睡的林一鹿,他眼底青黑一片,疲惫在此刻终于无所遁形。
原来幸运儿也不是时时无忧。
瞥了眼窗外,正好看到一朵形状似观音的云,洁白无瑕,却又借着这一分颜色和此刻的高度,有了点普度众生的意味。
机舱里顿时喧哗起来,此刻也有其他靠窗的人看见这一奇景,惊叹地拿出手机拍照,或者是拽来身边的人一同分享。
景簌凑近了点,眼看这突如其来的恩赐就快看不见,她闭上眼,病急乱投医般,做了以前从不会做的事。
虔诚双手合十许愿————她希望,等到心中所有毒刺全被拔出的那一天,她和盛濯然都能拥有同样的心情,心中那片干净的土地,能再度长出相信的种子,继续活下去。
被吵醒的林一鹿,睡眼惺忪,转了个头,正看见景簌奇怪的动作。
两人视线相撞,胸口无比虔诚认真的心思,刹那间顺着那尊菩萨飞到九千里外,景簌扭过头,耳根悄然爬上一线绯红。
“我……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