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微微回神,扭头向那发声人望去,却瞧见一张分外熟悉的脸,唇角正噙着一抹笑,垂着眼睛注视着自己。
他瑟缩了一下,想将手从对方手中抽离,颤声道:“殿下”
对方便道:“这回你倒是不怕冷了,连侍卫也不曾知会一声便孤身跑到这里,叫孤一阵好找。你可知此次孤独身下这一趟江南,许多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就等着孤行差踏错,便要扑上前来,狠狠撕咬一番?你倒胆大,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敢一人在这城中四处乱转,反让孤忧心不已,生怕你叫那歹人害了去”
楚瑜偏开视线,垂首道:“是楚瑜给殿下添麻烦了。”
钟翊表情微顿,道:“可是有人与你气受了?”
楚瑜沉默不语,良久,方低声道:“殿下可是知晓楚瑜身份?对楚瑜这般亲近,究竟是因为喜欢楚瑜,还是因为”
钟翊却道:“可是三弟?”话罢,又觉不妥,停了些许时候,复才道:“你当真想要知晓?”
楚瑜瞧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钟翊静默片刻,捏了他手,向前走了几步,淡淡笑道:“左右这灯市离散去还早,你便再多陪孤一阵,四处走走罢。”他微微一顿,而后又道,“孤将你想知道尽数告知于你。”
楚瑜“嗯”了一声,顺从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他手被钟翊握在掌中,自掌心传来滚烫暖意,倒叫他被寒风吹得微冷的躯体稍稍回暖了些。他盯着对方微微沉了的眉宇,安静地闭口不言,却是未曾再如之前一般,挣扎着将手自对方掌中挣脱开来。
俩人走到一处河堤旁,四周皆静,只余下远处灯火寥寥。钟翊方回过头来,低头瞧了楚瑜片刻,低声道:“过去你曾与孤说,恨不得将一切都忘了才好,只愿未曾在这世上走过这一遭。孤心痛难忍,却束手无策。而如今你当真前尘尽忘,却又偏偏来到孤面前,指明要孤与你说那些你过去想要统统抛却干净的事情”他迟疑片刻,复又自嘲笑道:“罢了,左右此事因孤而起。你若怨怼,自亦是理所应当之事。之前种种,便只当是一场尘缘旧梦罢。”
不等楚瑜回复,他接着问道:“之前三弟在临行前所说之话,你可还记得几分?”
楚瑜犹豫片刻,低声答道道:“王爷说,当年之事,皆是对不起太傅教诲,引得他满门抄斩。如今唯有他一人勉强存活”
“不错。”钟翊忽地开口,“钟氏被满门抄斩,沾亲故者流放千里,如今只余下一人存活。”他话语一滞,将目光投在楚瑜身上,与他对视,“是你。”
楚瑜微微一震,哑声道:“殿下”
“便是你,也不过是孤仗着私心,将你从死牢中偷梁换柱,这才勉强救出的罢了。”钟翊转过头去,注视着苍茫夜色,“你既不能再姓楚,更不能再是旧时的那楚氏公子。你父兄亲人皆亡,旧故尽遭毒手,不过是因为孤这位置坐得摇摇欲坠,为求自保,只能佯装不知一切,袖手旁观”
他说到此处,声音渐渐沉了。话到最后,竟是忽地低哼着笑了一声,嘲道:“你醒后与孤说,与其如此苟活,尚不若死在那变故之中,与父兄一同亡了,左右不用再多瞧一眼孤这张脸。”
楚瑜只觉嗓中艰涩,嗫嚅许久,终于张开口:“那我又是如何会变成沦落大街,无家可归的乞丐”
钟翊答道:“温氏与楚氏为远亲,你可还记得?”
楚瑜迟疑点头:“记得。温昭训曾去寻过我一回,言说我与她二哥颇为相似。”
钟翊便道:“不错。温昭训之父颇有头脑,见风使舵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他四子与你形貌颇似,便长了心思,将这温四公子送到了孤府邸之中,只说来伺候于孤。”他话语一顿,又道,“你那时与三弟极为要好,与孤却十分疏远。想来他是瞅准了这点儿,才刻意将他四子送来,为了讨好于孤。”
楚瑜怔忪片刻,问道:“那这位四公子如今在哪儿?”
钟翊瞧了他一眼,微微挑眉笑道:“你不问他后来在孤这处过得如何,却问他如今在哪儿?”
楚瑜说不过他,又不知自己说错了那里,便只好憋着疑问,闭嘴沉默不言。
只是钟翊显然无心去吊他,很快道:“他父亲虽有些本事,却没遗传到他那几个儿儿女女身上,只叫他的那群后代长了个没眼色也不懂事理的脑子。这温四子到孤的府邸安分呆了一阵子,便想用些花招去爬孤的床,好叫他的地位牢牢稳固下来。孤便将他丢去了一处别苑,不准旁人进出往来,直到”
楚瑜似有所觉,怔怔道:“可是这位温四公子,去死牢”
“不错。”钟翊颔首,倒难得未曾再露出讥嘲表情,淡淡道,“孤与他父亲用他温氏一门荣耀做了个交易,换他这四子自甘愿去死牢中顶替你去死,将你偷换出来。为表诚心,孤又纳了他那小妹,封做了昭训。”
楚瑜骤然忆及在大觉寺那日,回来后钟翊所言,便迟疑道:“殿下可是想说燕王那处的楚玉公子便是”
“他大难不死,反倒与他父亲闹翻,处处与孤作对。”钟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