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衍已届中年,保养却十分得宜,五官堪称俊秀,黑色大衣披在肩上,衬得他脸色白得异常。
他尚没发话,身后数个黑衣手下便没人敢动,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晚风闭了闭眼,尽量平静地与他对视,“您好。”
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应如衍笑了,“不错,还挺有临危不乱的样子。我本以为,只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而已。”
晚风也微微一笑,“我人微言轻,但总不好给他丢脸。”
语气这么亲密,应如衍微微纳罕,他挥了挥手,手下们便走进屋子里,一起将晚风压制住,按着他跪在地上,又用黑黝黝的枪口顶着他的后脑。
应如衍这才施施然走进来,将儿子的住处打量一番,而后非常自然地往沙发上一坐。
即使被枪顶着脑袋,晚风在他面前也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心里无比担心木淳的境况,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样。
应如衍看出他心思,随口道,“他没事,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晚风道,“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想问问您,特意过来一趟,难道只为了找一个奴隶吗?”
他一点也不怕死,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段时日里,他每天都在渴望死亡,而今这样的处境,只能尽力拖延,希望淳淳一切都好。
面前跪着的这个男孩不卑不亢,应如衍难得耐心地宽容了一个奴隶的无礼。
“自然不是为了杀你,”应如衍把玩着手里的一个茶杯,“只是想找你聊聊,关于关于爱情的话题。你爱他吗?”
你爱他吗?
这四个字,只需要轻轻放在唇间读一读,都很甜蜜。
但晚风还是斟酌片刻,才一字一顿地对应如衍说,“我愿意为他去死。”
多么年轻的脸,虽然含蓄但难以错认的,对于爱的执着。
应如衍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与妻子相恋、缔结婚姻之约的样子。
可到头来,最重要的还是权势。为了苦心经营数年的心血不会毁于一旦,他甚至亲手开枪打死了他的妻子。时至今日,他富甲一方成功上岸,身边从不缺枕边人,虽然怀念亡妻、补偿幼子,但却从来未曾后悔。
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可能爱另一个人超过自己。
应如衍有些历经世事过后的苍凉,他迫切地想要嘲笑和攻击这奴隶的自以为深情。
“你的爱,只是为了给他压力,堵死他所有因为厌倦而抛弃你的可能。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你以为你深深爱着他可以为他去死,其实你只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扒着,因为除了淳儿没人会爱你,这只是求生欲而已。”
晚风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除了淳儿没人会爱我。但爱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与他同生共死。”
他在撒谎。
爱确实是一种求生。
他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疲惫万分的木淳在情事过后,紧紧地靠在他的怀里,深深地呼吸几口晚风身上的、令他安心的气息。。
谁不是在求生呢。
在人海茫茫中找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然后获得活下去的,新的意义。
“同生共死。”应如衍把这四个字咀嚼几遍,“你对淳儿,倒是一片真心,他对你呢?”
他也不管晚风回不回应,自顾自地道,“我的这个儿子,身上流着与我一样的血,他与我是一样的人。我很想知道,如果他面临和我当初一样的选择,他会怎么做?他还会恨我怪我吗?”
一个心爱的奴隶,与苦心经营的一切,你会选哪一个?
晚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一点也不像你,他努力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摆脱你。”
应如衍摇摇头,“好吧,那我与你打个赌,看你能不能等到他来。”
他挥手让手下将晚风带走,又看到晚风发间一点璀璨的红,他的脸色一下子Yin沉下来,吩咐道,“给我把他耳朵上的那东西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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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没被带进想象中的地牢或刑室,而是一间极其普通的房子里。
然后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纪纪源?”晚风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纪源虽然竭力保持着衣着光鲜,但形容十分狼狈,显然是被木淳整治的结果。
应如衍靠在门边,对纪源微微一笑:“纪先生,多谢你的消息。人还给你,你随意。”
晚风向来通透,联想到之前木淳对蓝玉说,动作太大被家里察觉的话,大抵可以猜到大概。大约正是木淳暗算纪源时,动用了俱乐部的力量,而纪源走投无路,情急之下告到应如衍那里去了。
纪源见应如衍与他的手下都已离开,便坐到晚风身边去。
满室静寂,晚风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从前总是晚风跪在地上服侍,这样尴尬的场面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