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看不见前方,也看不见后路,身子就像羽毛一样轻,有风将他吹向高处,再漫无目的地飘摇落地。
突然,眼前亮起了一束光,朦胧而又温暖,浓雾般的黑暗层层退散,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一片鲜血淋漓的世界。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他无助地呼喊着,却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残局中呆了多久,光亮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那手将他羽毛般的身体握在手中,然而只有一瞬间,手掌很快抽离,他突然有了力量,有了声音,他朝那只手狂奔而去,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直到再也看不清前方的手。
他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不要——
温禾醒了。
眼前依然是无尽的黑暗,身上的疼痛依然持续作祟,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一身伤。
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
他开口了,却像在昏迷时的梦魇里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失忆了,也失声了。
他的身边天天有好几个专业体贴的护工围着,但他却极不适应。他把所有问题写在纸上,被照顾他的护工们一一解答。
原来他是一个特别有钱的独生子,父母双亡,继承了千万家产,却因为出了车祸而失忆。
他的家很大,不像一个人住的。所有的家具和装饰都像是刚换过新,没有什么人情味,他不喜欢。
他的伤很严重,他的背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一直从肩膀延伸到后腰,据说是被一捆钢筋狠狠刺穿过去。
但再严重也不及他的脑袋。
他的头时常会痛,痛到他汗如雨下,痛到他心脏绞紧。脑海里有无数个杂音——轮胎打滑的声音,货物倾塌的轰鸣,车辆撞击的巨响,自己失控的大喊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无数把利剑刺穿他的心脏。
他其实是可以发声的,但难以名状的悲痛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能发出嘶哑不堪的悲鸣。?
这个时候他空白一片的脑海里总会有个身影一晃而过。
他似乎是跪坐着用仰望的视角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他起身去追,幻影残像一刹那就消失了。
于是他就真的跪了下来——他的腿受到严重的创伤无法弯曲,他就硬生生地逼自己跪坐。
他无视腿部剧烈的疼痛,只有这样才会感到心安。
他就这么一直跪着,跪着,等那个人影主动来找他。
很久很久,他都等不到。
护工看见自己的主人正以诡异的姿势打坐,内心惊恐万分,赶紧叫来私人医生检查。
结果却出人意料的好——温禾的腿可以自由运动了,要是每天都能做一些弯曲拉伸的锻炼最好不过。
接下来的每一天温禾就坐在庭院的玻璃房里发呆,有时候是跪着,可以跪一整天,有时候是蜷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时候会笑一笑,但更多时候是无声的哭泣。
他依然说不了话,所以他添置了一台电脑,想将自己的想法和心情写进记事本。
?
设置电脑密码的时候,脑袋里“0728”四个数字飞速闪过,他知道自己一定和这个数字有不小的渊源,但他完全想不起来。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这种绝望的感觉让他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要刺穿他的头骨和头皮。
痛苦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再是背影。
他看到了他的脸,不,只是一双深邃的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球在浓密的睫毛下迸射出灼人的视线,烫得他直哆嗦。
他找来市最厉害的模拟画像师,替他将脑海中的眼睛具象到纸上。
还有那双手。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只手的触感,解救他于水深火热,又赠予他一场空欢喜。
温禾现在睡的房间是主卧室,百来平米堪比普通人家一整套房。
他站在厕所里,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头发已经长了出来,被修剪得十分工整利落,面色有些苍白,辨不出年龄,护工说他三十岁,他是不信的。?
他伸出手摸了摸镜中的自己,却在触碰到镜面的一瞬间就缩了回来,像是被烫着了一般,顿时泪流满面。
这面镜子似乎是有回忆的。
镜子里,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清晰地感觉到喷在脖子上的热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抬头想将男人看得更清楚,却只看到那高挺的鼻梁和上勾的嘴唇以及两颗雪白的虎牙。
温禾立刻叫来了画像师,还原了记忆中零零散散的五官。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他惊悚地抱住头,遮住眼,捂住嘴,他害怕结果,害怕等来的是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
看到画像上一张拼凑齐全的脸,温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