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小纸条已经被握得发皱,指尖无数次划过苍劲有力的笔锋,魏舒凡都快要能背出这串数字。
毕竟齐远捡他们兄弟回来已经快十三年了。
魏今其和魏舒凡很不一样,长得不像,性格也大相径庭,从小弟弟就比哥哥长得漂亮,逃出孤儿院后兄长保护弟弟一直到被齐远捡回去。而就算年幼不知事的微舒凡也在一开始就能感受到,齐远大概不喜欢他哥哥。
不过齐远是个弯的。
魏舒凡越长大越明白这件事,自从魏今其用秦尉的身份入了警校,兄弟两人相处时间越发短暂,被保护到迟钝如他终于意识到了齐远逐渐露骨的目光。难怪哥哥离开前明里暗里嘱咐他不要太靠近齐远,每次通话的时候都会旁敲侧击他们相处的事情。
可那是捡他们回来养他们长大的齐远啊。
魏舒凡把那刑警队长写给他的电话号码撕成碎片,冲进下水道里。
齐远捡他们回来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已经跟着上面混了十年了,他那时在帮派里的位置不高不低,护着他们俩已足够。
魏舒凡拨通了电话,那边又是没几下嘟声就接起来了:“喂?齐大哥…”
话筒里声音嘈杂,混着点陌生的人声,大概是齐远走了一段,四周安静下来点:“怎么了?”
“齐大哥你现在哪里?”
齐远那边顿了顿,含糊道:“在外面有点事,舒凡在家呢?”
魏舒凡应了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想起他和魏今其最后一次见面,一切如常,魏今其还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以后有机会带他去现在住的家里做客,手掌宽大粗糙而温暖。他被邀请去哥哥家里做客,多么奇怪的一件事情,他们明明是同一个家,怎么就分开了?
“舒凡?你还好吗?”齐远在那边喊他,语气是听得出来的担忧。
魏舒凡抹了一把脸,说:“我前两天去看哥哥了。”
齐远沉默下来。
魏舒凡听了一会那边的呼吸声,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跑调的音乐,他想起在魏今其过世后,每次他提起哥哥对方都会或多或少沉默不语。魏舒凡现在想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齐大哥…我哥他…”想到这里,再提起故人魏舒凡的喉咙里就像塞了一把干草,“他真的是自愿去警察那里做你们的线人的吗?”
然后过了一会,魏舒凡听见齐远的声音带了点酒醉的沙哑:“…是。”
从一点破绽开始,就能听出所有的心虚,魏舒凡再开口声音不禁有些哽咽:“齐大哥…”
齐远听出少年话语里的哭音,顿时有点慌张起来:“舒凡,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啊。”
齐远都不知道,他哄魏舒凡的语调会不自觉地模仿起魏今其,低沉平稳又单调,魏舒凡听得心底发酸,像是有只手伸进去抓住了心脏,他大概是被哥哥们宠坏了,总是那么容易哭:“是许维害死我哥吗?是许维吧?”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答话,魏舒凡抽抽噎噎听到一声叹息,齐远说:“你怎么知道许维的?魏今其告诉你的吗?”
魏舒凡只又重复问了一遍:“是许维干的吗?”
齐远反应过来,严肃道:“你不许去找许维报仇。”
闻言魏舒凡只觉得有些失望,眼底干涩:“齐大哥,我已经见到他了,”他踢了踢快满出来的垃圾桶,打断了电话对面的惊诧继续自顾自说道,“他的腿废了,坐着轮椅,还和我承认了是他害死我哥的,关于他的存在也不是哥哥告诉我的,是齐大哥…齐大哥手下的那个人。”
“…是阿匀?”齐远很快反应过来是谁,知道魏今其发生了什么的只有当场逃脱的阿匀,“他告诉你这个干什么…?”到了话尾,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齐远当然知道手下告诉魏舒凡的理由是什么。
无非是替他除去最后这个隐患。
“齐大哥知道是为什么的吧?”谈及这些事情时魏舒凡的语气难得平静下来,连最后一点哭音也消失不见,他终于走出了兄长的庇佑之下,很多事情也不是那么难于想明白了,“就像当初哥哥明明没有参加高考,为什么突然决定用别人的身份入了警校,”电话里只剩沉重的呼吸声,魏舒凡伸手在垃圾桶里捞却捡不回已成碎片的纸屑,他直言不讳道,“就算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年,齐大哥是喜欢我的吧。”
齐远那边依旧是沉默。
而在没有回应的沉默里脑袋像被狠狠敲开,又痛又清醒,神经相互拉扯着像有座山重重压在心上,魏舒凡在这里住了十年了,房间里到处堆满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有魏今其很久以前看过的书,还有齐远买来的台灯,窗帘是魏今其离开前一起去选的新颜色,但是魏今其也离开这里太久了,新窗帘早成了旧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东西了。
“齐大哥,”魏舒凡缓声问道,“哥哥到底为什么要去做线人?”
粗重的呼吸是把钝刀,透过电话网络缓慢地割裂着两边的距离,齐远的声音低沉却闪烁其词:“太久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