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容头一回着上女子装扮出门,先前因着急切地要跑出门去,因而对桂枝给他打扮出来的装束没有什么异议,也无其他感想,这会儿走在街上,即使周边人流拥挤,也依然能依稀听见他人谈论自己时的窃窃私语,叫他起初时好些不适了一会儿,这才察觉出女装的怪异。
桂枝还要时不时在温廷面前出现,不能跟着温容同去,他知晓小公子玩心实在厉害,总担心对方又闯出祸事、遇到麻烦,于是面上忧心忡忡,将钱袋递到温容手中后尚还拉着他的手说话:“小少爷,今晚子时二刻前务必要回来——”
灯球十里,遥映月轮,街坊巷市的高檐上彩绸高挂,将地下的人群映出莹莹神光,那彩气几乎要腾空着渲染到天上去。灯影重重,香气渺渺,偶有桂香不知道从什么飘泄出来,原是有小贩专门采减了桂树花枝,编绑成捆,当街摆摊贩售,更多许多灯谜、彩灯的临街小摊。
说罢,甚至不给对方反应机会,便蓦地抽身而去,绕过一条细长深窄的小巷,转入长街,倏然到达了人群密集之处。
桂枝没法,来回筹备了三天,这才想出个法子,悄悄准备一件和温容差不多身量的丫鬟衣服,在晚膳后来到温容的房中,两人偷偷计划、商量,叫温容将那一身衣服给穿上了,编出一个女儿款样的发髻来,把这小少爷带到府中后门,提前把守门的下人以别的理由引开,这才将温容送了出去。
温容一路气哼哼回到自己的房中,桂枝用一块凉帕给他擦脸。
温容这些日子实在憋闷坏了,抓住一个机会就不放手,不停缠着桂枝,对他威逼、恐吓,时而装作可怜地叫对方于心不忍。
温容在挤挤人群中缓缓顺着人流走动,臂间抱着一只用彩纸裹住干茎的秋桂,一手握着一杆中等大小的彩鸾灯。
温容马上就要重获自由,哪里能认真听他说些甚么,当即嗯嗯啊啊地点头应是,手上掂着钱袋,听得里面哗啦哗啦的银两碰撞声响,不知道多么悦耳夺目,口中又道:“再晚一些,方才那守门的就要回来了,不同你说了——少爷走了!”
温容这才收起那将要滴下来的眼泪,尚有些抽噎地说:“不好。”
桂枝在旁边哄他:“家主也是为了你好呢,少爷、少爷不生气啦”
桂枝愕然,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绝对没有的事!我怎么敢训小少爷?更不可能攀上家主的高枝!小少爷,您饶了桂枝罢我什么都不说了,好不好?”
温容睁着一双已然泛红的泪眼瞪他,说:“你就知道偏着我大哥,你都叫他不知道操过多少次了,当然是一心向他呢,说不定往后还要给他做妾、和他一块儿来训我,是不是?”
——更何况他玩得好好的,什么自由、快乐全没享受完全,凭什么这就要嫁人?
在他身后悄然跟随的男子迟行间见他肌理腻洁,雅容卖俏,腰身掐细——那轻衫就着他身上变得服服帖帖,只远远看上一眼,就很是骨肉匀称,肩薄腿长,露出来的肌肤也莹莹如玉,比好多高门大户的闺秀还更精致俏丽一些。
是了,温廷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家主了。
他心里颇有些坏水,说完又定定看着对方,略微露出狡黠道:“——我要你把我带出府去!”
温廷同自己这个幼弟说得口舌干燥,肝火旺盛,最后难免有些口不择言,意为温容如今在京中全然成了这样的名声,还指望能在这里找到门当户对的夫婿?不如早些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老实些好!
温容一听,这哪还得了?他要是嫁到江南,大哥又在京中当官任职,他一个熟人也无的,在那片尽被夫家管教,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小少爷气坏了,自己挣脱了脚上的鞋履,一边高声叫道:“凭什么不让我出去?凭什么要我嫁去江南?我就不!——”
他原本就听说了,这几日秦宽他们数个往常一同玩耍的狐朋狗友在春林阁连包了半层楼的坐间,以供玩乐,这才想着办法也要偷溜出来,不想灯会上行人众多,他走了好一会儿都未曾走出同一条长街,于是干脆耐下性子来游玩片刻,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吸引了许多旁人的目光。
这一场盛会要从佳节往前三天办到往后三天,当中的许多各种形状的彩灯、连笼全由京中数位富商共同出资采办,一到日暮西垂之时,便有许多家丁、仆人攀挂灯绸,点亮夜市,莹光连绵不绝,使得整个中京有如天上神殿。
在那块儿听从温廷调遣,开枝散叶,在江南一带有些名气,倒不怕选不出好的。
这时正快要到中秋时节,一场灯会已然提前开场,京中往日最繁华的几条街上尽是人头攒动,根本容不得大轿通行,只有某些娇贵的小姐才要挤身小小窄轿之中,在一旁掀起一方小口绒帘,悄悄朝外观望。
温容小时身体薄弱,到了大些虽然好了许多,却仍是一副孱弱的粉面模样,身长也只是一般男子的高度,并不足够出挑;加之他面生女相,身上还穿着女衣,温府府中的婢女衣物虽然样式简单,用料却也很有考究,两相抵减下来,叫他看着就像个高挑些的小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