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家两条人命,说起来是在一天没的。
徐氏拖了两日,终是在那天清晨悠悠的转醒了,她先是咳嗦了两声,吵醒了在一旁正襟危坐的朱温万。
朱温万本就睡得很不安稳,一见到她挣扎着要起身,马上从床边儿的凳子上站起来凑过来扶她。
徐氏只是空有一把瘦骨了,被朱温万轻轻一拖就在她身后塞了一只枕头。
徐氏冲他柔柔的笑了一笑,随后又去伸手摸着一旁沅九的发梢,轻声道:“有你照顾九儿,我很放心。”
朱温万垂着眸子没吱声,心里却松下了一大口气,好在徐大娘无碍。他身上的罪孽似乎也能消减一点。
“九儿很好。”他这样轻轻的答着。
可是下一秒,他转而想起那孔岩临走前嘟囔的话,支支吾吾说的是徐氏脑中有了伤患,即便是再醒过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清醒,甚至忘了身边儿的亲人也是有的。
他身子一抖,再抬头看了看徐氏的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哪有一点儿不清不楚的伤患模样?甚至,还有些过分Jing神了
朱温万心下已经是凉了半截,马上伸手去慢慢掐着沅九的手指头,等她慢慢转醒过后,又将搓着她的脸对准徐氏道:“跟娘说说话吧,九儿,醒一醒。”
沅九迷迷糊糊,转而看到娘亲已经醒了,万分高兴的扑过去。
亲亲热热的叫着娘亲,又将徐氏的手拉到自己的面皮上来回的蹭着,欢喜的紧了。
朱温万满头的血ye似乎都在往心口上凝聚,眼眶一热,马上从屋里闪身出去,在偏屋里摇醒了老六和老七,告诉他们去见徐氏一面。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不吉利,老六老七跌跌撞撞的进了徐氏的屋里,顷刻间两个人哭得像泪人似的。
徐氏已经年老色衰的脸上此刻显现出一种与之年龄非常不符的瑰丽来,她只是柔柔的笑着,像只菩萨似的,抱着老六和老七的头,拍了拍又回过头瞧着不明就里的沅九。
低低的说了一句:“娘的九儿,娘就只放心不下你啊。”
沅九被六哥七哥挤到了外头,此刻还傻乎乎的笑着,又回过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朱温万,好奇的问道:“六哥七哥可真是没出息,娘都醒了,怎么还哇哇大哭呢。羞人~”
再回过头来时,徐氏的眼睛竟然又合上了,人的身子也支撑不止力气似的,慢慢从枕头上滑了下去。
徐氏一死,新上任的师爷就带着丧事班子来了沅家。
吹吹打打是免不了的,末了还要请街里街坊的吃一场白事。沅家人手不够,媳妇又落了大狱,这些都是朱温万事无巨细的吩咐好的。
老六披麻戴孝的跪在母亲的灵堂前,那新来的师爷叫了好几声,他才呆呆傻傻的抬起头来。
师爷唇红齿白,眉眼一挑一板一眼的问道:“按律家事咱们衙门是不该多管的,但是这事儿既然朱大人安排了,就要做得妥当。”
“现在张兰犯下谋害恶逆大罪,你意下如何,是回乡私行处置还是由我们衙门代管了?”
老六浑浑噩噩的,抬头就是母亲的灵棺,似乎还能见到那日自己娶亲母亲被奉了上座,笑呵呵的接过张兰那一杯茶水的笑脸。
终究还是惨白着脸,慢慢的说了一句:“任凭大人们处置”
当日晌午,张兰就被拖到了县城菜市场的门口,当街斩首示众。说来沅家人到底是仁义,老六最后还是拖着家里的木板车去行到那处,将横尸街头的张兰用破席子裹了,最后拉到了山上一处乱坟岗上将她的尸骨埋了。
一面埋他一面哭,也不知道自己哭的是有眼无珠娶了这么个恶妇回家,还是哭自己一夜之间失了母亲和媳妇。
家里头哭的不止他一个,沅九更是醒了就哭,哭的晕厥了半晌,爬起来再哭,除了娘亲两个字再旁的话都不会说了,活像个找nai吃的孩子。
朱温万心疼的不得了,只好叫大夫扎了她的xue位,让她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自己在沅家忙的前前后后,出钱出力。在为徐氏上香的时候,他屈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知道现在徐氏人已经走了,怕是早就将他心里那点儿腌臜的心念了然于心。
他不求问心无愧,但是只求在他的庇护下,沅九能安安心心的呆在他身边,好让徐氏也将临死前都放不下的那颗心,放进肚子里罢了。
---
柳烈风雨兼程赶回来的那天,正是徐氏下葬的那日。
这些日子朱温万趁着沅家丧事,派了衙役将沅家团团封锁,香草得不着见沅九一面,就连张贺也是远远的带着暗卫蹲在房檐树梢上看着沅九的动态。
不过,好在朱温万确实没有趁机对沅九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张贺大概奉命要第一个取他性命。
柳烈一翻轿帘,从上面翻身下车,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衬着仙鹤纷飞的图案,栩栩如生,这身打扮矜贵的很,不复往日那淡雅喜白的装束。
张贺一看,便有些面上得意,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