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处的火光印染半边天时,寺庙的钟声敲响了,不同于以往的悠远绵长,那声音哐当哐当,急促有力。肃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扰乱人心的慌乱。
女孩被抱起,仍旧是睡眼朦胧,房间里烛光摇曳,脚步声配合着墙上的影子,纷繁凌乱。来往的人们神色紧张,彼此间连视线都不曾对上,搬东西的搬东西,掌灯的掌灯,后来那灯掉在了地上,再没人去管。就着天边的大火,视野里明晃晃闪着光亮。
在那片不正常的寂静中,女孩开了口,她趴在仆从的肩上,指着邻居家紧闭的房门,声音清凌凌的:“宁哥哥呢,不走吗?”
仆从没有理会,就连一旁的母亲也充耳未闻,可等到上了马车,年轻的妇人还是犹豫了,转身快跑了两步,噼里啪啦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小宁,快走啊!去山上躲一躲,倭寇来了!”
隔壁住的是许氏,家里男人两年前死了,留下一个年岁尚小的男孩。
寡妇门前是非多,邻里关系又不好,背后指指点点起来那是一点也不客气。孩子倒懂事,但那母亲疯疯癫癫,每日里往门口一站,来往的人都要被她骂上一通,日子久了,大家都不往这走,嫌多事,也嫌晦气。
没有人知道那寡妇姓甚名谁,此时敲门竟不知该唤什么,只好喊孩子的名字。可屋里没有回应,等了许久,这才传来吱呀一声,里屋开了。没一会儿,大门也传来门栓开启的声音。
男孩的眼睛水汪汪含着泪,门口的妇人本不耐烦,被这眼睛一瞧,顿时软了心肠,柔声问道:“怎么了?”
女孩年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天晚上上车的只有宁哥哥一人,以后也只有他一人。那位疯婆婆不见了,彻底消失了。但她不觉得她死了,只当人是离开了,因为她没有看到花圈,也没有看到法事。
◇
子襟睡得迷迷糊糊,一颗脑袋点啊点,冷不防一晃,重重磕在了玻璃窗上,疼得她立时皱起了脸。那砰的一声委实吓人,许宁从书里抬起头来,关切地看了看她。
从嘉禾市回鲤城老家,动车驶过跨海大桥,海面像是贴了金箔,泛起涟漪的湛蓝里闪着金灿灿的光。
子襟按着脑门,心烦意乱地望向窗外,头晕目眩间总觉得在海天相接处看见了妈祖像,还是带着圣光的那种。一旁的许宁在看书,拿着她的。
当年子襟买下它时可做了一番不小的心理斗争,毕竟不便宜。可没过多久,它就被闲置了,一年用上个三四次,次次都是在动车上。许宁打开时,显示的是何兆武的《上学记》,薄薄一本书,两年了子襟都没看完。
许大人很专心,一点没注意到纠结万分的小姑娘。他记性好,记得当年唱过的童子军军歌,同样的曲调,歌词换了不少次,就像前苏联的国歌,政治意味浓厚得极具不祥预兆。
到了桥的那一边,红瓦砖房一栋接一栋,木制廊桥连成一线,大都市被抛在了身后,视野一下子宽阔了不少。
子襟扭头望着玻璃窗,她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瞧,只好通过这种委婉的方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身旁的男孩神情专注,低垂的睫毛浓密纤长。虽然笃定了不会被发现,但当他眨眼时,子襟莫名觉得心跳不稳,忙移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其实不熟,虽然一直是同学,同一个教室里也少有交集,只有子襟的父母,想当然认为同学情深,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顾。
子襟在心里叹着气,作为女性,对异性的触碰本是敏感又排斥,可昨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想要些亲密的触碰。她确实觉得他好欺负,见他伤心难过,她只想把他压在身下好一通蹂躏,虽然最后完全反过来了。
说到昨晚,子襟忍不住回忆了下,她很难把身旁安静看书的男孩和昨晚的人联系起来。甚至,这种联想让她有种亵渎的罪恶感。
她仿佛看到了气得发抖的许大人,宽大的袖袍一摆一摆:“公堂之上,岂可造次!”
手机震了震,家里发来微信,子襟松了口气,硬是把那些胡思乱想挤出了脑袋。
零星几行字简短冷淡,老妈只说中午做了好吃的,要两人一起回家。
子襟的心沉了沉,想着这是做什么,逼他俩坦白?
她把手机举到了许宁跟前,一言不发地要他出主意。许宁冷不防被塞进这么一条消息,也是一愣,心下诧异着怎么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
他不出意外地拒绝了,子襟有心理准备,可也依然感到失落。
这不能怪许宁,说好的一夜情,早上已是帮了大忙,没道理要人家陪她玩这么一出。她觉得自己善解人意,虽然事实是她拉不下脸来央求他。
手机又震了震,母亲憋不住话,发完了前头的指示,又忍不住教训起人来。
“女孩子要自尊自爱,没结婚就和人乱搞,传出去让人怎么想。”
“我早上听你那话都替你害臊,看在小宁面上才没骂你。”
“成绩不好就算了,为人处世也这样,出门在外别人怎么说你?父母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