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帮靳楚把院子里的花搬进来。
雨下得很大,即使打了伞也淋得湿透,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沾在脸侧,衬得脸格外白皙,双眸也浸着水雾。
“去洗个澡。”我把浴巾塞给他,“小心感冒。”
他拉住我的手臂,仰头看着我。
是“你呢”的意思。
“我等你洗完再洗。”我说。
——会感冒的。他比划着说。
楼上浴室的热水管道坏了,一直没有修好,之前一段时间我们都是在楼下轮着洗,因为不赶时间,也没什么不方便。
——一起吧。他说。
在我迟钝的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之前,浴室里的热气氤氲升腾,挤满了狭小的屋子。
他背对着我脱了衣服,有点害羞的让花洒里的热水浇到身上。
说他有些害羞,是因为他的脸红了。虽然也可能是因为太热,但——我更偏向另一种猜测。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心想。
可是为什么要离开呢?你们不都是男性吗?有什么好忸怩的?另一个声音这样说。
我低着头脱下湿透的衣服,站到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到身上,霎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没有说话——我总是会不时忘记他原本就不能说话,然后又在下个瞬间忽然想起。他的呼吸声低低的,就在我身边。
我也没有说话。浴室里只有水流喷洒流淌的声音,和两个人的呼吸声。
整个洗浴过程快速而默契,我小心的没有触碰他。
我甚至不敢看他,我不敢挑战自己的忍耐力。而他——他也没有碰我,只是一贯的保持着沉默。
洗完后他裹上浴巾,盘膝坐在落地窗前的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大雨发呆。
薛定谔“喵”一声,轻巧的跳到他怀里趴着。
我在他们身边坐下,他偏头看一看我,视线又重新落在隔着玻璃窗的,遥远而模糊的大雨里。
我往窗外望过去,雨滴落在台阶上,砸在玻璃上,溅起细碎的水珠。细小的水珠顺着玻璃慢慢下滑,又在某个点重新聚集,滚落。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我看了许久,肩膀忽然压上重量。偏过头,他闭着眼靠在我肩上,长而浓黑的睫毛安静的阖上。薛定谔尾巴上的长毛轻柔的扫过我的脸颊。
我一动不动的坐着,他的气息逐渐变得温柔而绵长。我想他睡着了。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薛定谔从他身上跳下来,无声的回去了自己的猫窝。
我把他抱起来——他很轻,抱在怀里会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放到柔软的沙发上,给他盖上轻薄的绒毯。
他的手脚有点凉,睡着的神情像个孩子。无知无觉,懵懂而天真。
我俯下身,虔诚的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睡了一上午,我在他身边陪着坐了一会儿,想起他先前和我提过的某几本很有意思的书,临时决定去书房找本书来打发时间。
他家的书房里有许多书,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志怪小说,什么样的都有,涉猎十分广泛。
我想他父母一定是很有学识的人。
他没有和我提起过父母,但也没有特意避讳过,书房的书柜上就摆着一张他父母的合影,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娃娃,被他父亲抱在怀里,笑得又软又甜。如果他父母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会是十分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我把书柜里抽出的书放到书桌上,余光注意到书桌上已经放着一本《世说新语》,被翻到了中间。
我走过去,看见翻开那页中有句话被人用签字笔做了记号。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篇名叫《伤逝·第十七》。
我看着那行字,缓慢察觉到了身体里涌动着的,迟来许久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