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秦昭忽然深深蹙眉,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捂着心口倒下去。
楚靖尘吓得魂飞魄散,飞身接住少年的身体,嘶声喊道:“快传御医!”
来的还是上次那个给皇帝治病的太医。秦昭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一见到他便剧烈挣扎起来。
楚靖尘只好另叫了一人来,但那人把了半天的脉,也说不出太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殿下中过千丝缠。”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殿中响起。
楚靖尘转身看去,是个乌发雪肤的异族少年。
他认得这人。那次在秦昭府上,远远地发现有人在窥测自己,便是这个少年。
应该是秦昭的家奴。楚靖尘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盯着少年,沉声问:
“千丝缠是什么?”
少年冰冷Yin沉的目光只是扫了楚靖尘一眼,便转到秦昭身上,眸中带着深沉的怜惜与心痛:
“是蛮族巫师发明的一种奇毒。千丝缠是慢性毒药,中此毒者,若是发现得早还能根除,若是拖延至一月以上,毒性便会永远留在体内。”
“每月晦日和望日,从酉时至亥时,整整痛上三个时辰。痛入肌骨,无药可医。只有点上西域进贡的乌沉香,方可稍缓疼痛,安稳入睡。”
楚靖尘连忙吩咐宫人取来乌沉香点上,见秦昭眉眼终于舒缓了一点,才松了口气。
他此时悔痛交加,看着少年沉睡的脸庞,恨不得中毒的是自己。更恨不得秦昭能一刀杀了自己。
但若要他放手,却是绝无可能。
楚靖尘轻轻抚摸着秦昭眉心的皱痕,想要把它揉开一点。
蓦然间,他发现他的小殿下已经长大成人,眉宇间已经是成年男子的气概,却又奇异地保留了一丝少年的锐意和孩童的稚气。
让他心尖儿软得像一滩水。
他痴迷地看着他,抱着他,寸步不愿离开。
手下的人来汇报夺宫事务,他只是挥了挥手,交给信得过的几个将领,便又回去守着秦昭。
直到军中传来密报,八百里加急,信息层层传递,等禀报到楚靖尘面前时,十万蛮族狼军已经停在郁孤城下了。
蛮族善骑,族人崇拜狼图腾,世人便称呼蛮族骑兵为狼军。
楚靖尘皱眉道:“上次一战之后,蛮族元气大伤,退回牧河以北。怎的如此之快便卷土重来?”
靖北军副帅逄泉道:“根据北境探子传回来的密报,蛮族首领乌桓木死后,他儿子乌桓云继承了汗位。”
“此人是个狠角色,继位以后雷厉风行,杀了几个不服的汗王,整肃完部落内部之后,便火速征讨草原各部,在短短几个月内统一了北境。”
楚靖尘听完后,一言不发,眼神逐渐变得空茫。
他喃喃道:“只有我能对付他。可是我走之后,云团儿怎么办呢?”
几个副将不明其理,又是战意正浓,都道主帅此去,必能一举斩下敌首。
几个文士却纷纷反对,道攘外必先安内,殿下此时正是夺位的紧要关头,待举行了登基大典,整顿了朝廷上下之后,再去出征不迟。
楚靖尘烦倦地挥了挥手:“就按军师所说。让郁孤城中的卫将先行守御,援军随后便到。”
结束了会议,他立刻飞回秦昭身边,痴痴守着昏睡不醒的青年。
他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愿想。他只想看着他的殿下。
秦昭醒来之后,得知此事,差点被楚靖尘气疯。
他怒极大骂:“混账!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你不去救援抗敌,却在这干等着,难道你指望着郁孤城内那五万老弱病残把蛮族赶走吗?”
楚靖尘却漠然道:“不过一座城池,丢了便丢了。下次再夺回来便是。”
秦昭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再晕过去一次。
楚靖尘见他这样,才有些慌了:“云团儿,你莫要气恼,我这便带兵出征。”
秦昭气得吼他:“你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楚靖尘的衣领,逼视他:“你比我更清楚,大军一到,蛮族只会更加疯狂,等到城门一破,那五万人立即便会被残杀殆尽!”
秦昭目光冰冷:“楚靖尘,不管是作为靖北军的主帅,还是作为大燕之主,你都让人失望。”
他拂袖而去。
秦昭走出宫殿,被临夜的冷风一吹,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望着北方的天空,天狼星光芒大炽,掩盖了周围所有星辰的亮光。
在那下面,有一座被围困的孤城,里面有五万人浴血奋战,守住了这座城池。他们正日夜期盼着援军的到来。
秦昭眼眶微热,他感觉到一种并不陌生的强烈情绪攫住了他的心脏。
全身的血ye都在沸腾。
像许多年前,父皇将那枚印玺放到他掌心之中,告诉他:
“为君者,当以民为重,以身许国,为社稷苍生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