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里那方御榻上,端坐着大燕最尊贵的帝王,也是天下子民共所景仰的圣人。
圣上今已年迈,膝下却只得秦昭一位皇子。即便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也算人丁单薄,何况是在帝王家。
后宫虽无三千佳丽,也是百花争艳。皇帝临幸妃嫔的次数虽不算多,也是雨露均沾。
为何常年无龙子诞出,这实在是件值得深思的事。
总而言之,因为各种原因,今上并不太喜欢他唯一的血嗣,当今的韫华太子。
身为太子,却不受父亲倚重,地位甚至比不上一个旁系的侄儿,秦昭早就被传为皇室的笑柄。
何况他生性浪荡风流,耽于玩乐,沉溺美色。在外可谓声名狼藉,在内更不受朝中重臣青睐。
踏着散朝的钟声,秦昭慢吞吞走到了金銮殿外。众臣从殿内鱼贯而出,三三两两四散开来。
秦昭一身玄色螭纹朝服,越发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他目不斜视地从众人中间穿行而过。衣袂翻飞间带出一角象牙白的绸带。
一只清瘦纤白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条衣带,动作似乎过于轻佻暧昧,却又有种缠绵悱恻的柔婉。
秦昭感觉到细微的拉扯之力,回头看去。
那双清透冷凝宛若冰晶的眸子正对上他的目光。其人素衣缟袂,圣洁凛然,不染瑕秽。
白得透明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要融化了似的,发出夺目耀眼的光华。而目光又冷又淡,锋利如刀,却含着疏离的悠然。
这画面由秦昭看来,宛若一堆梨花新雪,吹下枝头。
而花瓣倏然落入掌心。
秦昭便笑道:“国师为何阻我?”
对方只是皱眉,碾玉碎冰般的好听嗓音缓缓说道:“殿下先不要进去。”
见秦昭不解,他只说了两个字:“端王。”
端王在殿内。
秦昭明了,正要上前的脚步止住,转而踏往来时的方向。
国师竟也就这么跟着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照影惊鸿般缓缓行至宫墙上。
正是早春,柳枝上拂了晓色,现出一片宛转的嫩黄浅青的晕迹。
红墙绿柳,雪衣银裘。便如一幅水墨入画。
秦昭站在树下,信手拈一片柳叶放在嘴边,呜呜吹了起来。
“这是北地的曲。”国师凝眸看着他,也摘下腰间的玉笛送到嘴边。
乐曲哀婉低徊,仿若愁肠百结,却又含着金石肃杀之音。
秦昭听他吹奏完,笑道:“是巫族的乐?”
国师点头,忽然看向宫墙外的碧空。
方才雁阵经过,凄声戾鸣,却是一只孤雁翅膀受伤,掉出了行列。
秦昭凝视着那只孤伶的雁,口中却问道:“北方蛮族那里还有异动么?”
国师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退回牧河以北,休养生息。年内应该不会轻启战事。”
“端王”
说出那两个字后,两人一时都沉默起来。
在大燕朝,这个尊贵的词汇似乎是不能轻言的忌讳。
端王楚靖尘。当朝宰相,太子太傅,靖北军主心骨,唯一的异姓王。
任何一个头衔都足以让人肃然起敬。而身兼多职,更可以说是直接掌握了大燕的命脉。
国师叹息道:“殿下羽翼未展,而左右鹰狼环饲,道路艰险,万望珍重。”
秦昭却像是毫不挂心,负手看向远方笑意舒缓,目光悠然。
他俯瞰着那绵延如巨龙,层层起伏的山脉,忽然叹道:
“国师看这万里河山,清景无限,吾辈只须抛却浮名,赏游忘归,哪管此间凡尘琐事呢?”
国师脸色怫然,冷声道:“殿下当真这样想?”
秦昭背对他,伸手折了一枝柳,拿在手中轻轻捻着。
国师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心追神往,求而不得。”
那八个字仿佛一句情话,即便是这样平淡说来,也带着入骨的缠绵。
国师初雪似的玉色容颜忽然染上一抹嫣红。
秦昭没有看到他的脸色,悠然地补充了一句:
“最好是孤身而至,不带仆从,便可闲云野鹤,种松烹茶。”
他说完这番话,自觉十分满意,转身回头看时,只见一角白衣飞扬如雪,却是行云已远。
气到连个招呼也不打便走了么?
秦昭莞尔一笑,并不在意,却又隐隐觉出几分有趣。
缓步踱回宫殿,却见四面森寂,静默无声。走进门去,侍卫仆从跪了满地。
天地间仿佛瞬间充满了肃杀的秋意。
庭院深深,花树相映。
回栏旁立着条皂色人影,瘦削挺拔,渊亭岳峙,周身环着含而不发的浓重血气,骨相却是一派清寂萧然。
秦昭叹了口气,俯身行礼,弯腰下拜:“见过太傅。”
本以为能避开这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