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升上二年级的那个秋天,弟弟也跳到了二年级。
爸妈请老师吃了顿饭,希望老师把我们安排在一起,一顿饭的功夫后,老师答应了。
被排挤掉的老潘很不爽,上课就一直踢我板凳。
下课后,老潘尿急冲去厕所,我亲眼看着弟弟在老潘的饮料瓶里放了一撮灰,还是从老潘刚踩过的地上捏的,估计还带着他鞋底的脏东西。
做完坏事,弟弟拍干净手,把饮料瓶的瓶盖拧好,回头跟我说:“哥哥,看我帮你报仇了。”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歪点子,但我知道我当时一定没有怪他。因为他看起来毫无负担,还愉快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老潘是我那时候最好的兄弟,虽然我很不喜欢他上课sao扰我,但也不会背地里联合我弟坑他。在他喝下那瓶饮料之前,被我用一包零食换走了。
弟弟为此很不高兴。
从学校回家,需要经过一条很长的小街。小街不宽,坑坑洼洼的水泥马路从南延伸向北,街两边是林立的住宅楼,大约建成于二十年前,最高的也不过是四层的高度。我和弟弟沿着楼墙走,脱了漆的楼墙看起来脏兮兮的,一碰就是一手的灰。
马路上很少有机动车出没,连行人都很少,夕阳的余晖拉得很长,橙红橙红的,把我们的影子也拉得很长。
我玩着悠悠球,弟弟就抓着我的书包。
“你松开点,我走不动了。”
“不要。”
“那我就跑了。”我收起带着弹性的白线,装出要跑的样子。
“不要跑嘛。”弟弟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松开书包上的手,还往前推了我一下。
我回手也推他一下,脚底抹油沿着路边跑起来。
秋天的风很凉快,迎面刮在我们脸上,舒服地让人想大吼一嗓子。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瞧他,看到他额头上的刘海被风吹得往两边撇,露出亮晶晶的眼睛。
“站住!”他大喊。
我扭过头继续跑,有心再甩他一截。
喘着气,我仰头望着一半被染成红色的天空,远方传来轰鸣声,一架白色的客运飞机从我们上方驶过。
千代只是个小县城,没有飞机场,距离最近的机场也还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是在邻省的省会燕京。
每一次有飞机路过千代,我们都会仰起脖子,傻傻地盯着飞机的尾迹。
“看,飞机!”我停下来,指着天空。
弟弟追上来,扑到我身上。
“抓到你了!”他大声欢呼。
我的注意力已经从你追我赶的游戏上移走了,继续指着天空:“猜猜它要去哪?”
“不知道啊。”
“猜一下嘛。”
“去纺州的吧。”
“纺州太近了,要远一点才行。”
弟弟又猜:“那就是去湖川的吧。”
“很有可能。”我不知道湖川距离千代有多远,只知道很远很远,大概要穿过大半个中国。
背上的书包太重了,我们就卸下来用手拎着,并排站在一起。
飞机很快就看不见了,那条狭长的飞机云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我回过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走吧。”
“嗯。”弟弟点点头。
“好想坐一次飞机啊。”再次启程的路上,我喃喃自语。
那个年纪的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千代,更别说坐飞机,似乎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据说几十年前在外公年轻的时候,有坐火车去过哈尔滨。火车也不错啊,轰隆隆的,还会冒烟,也很刺激啊。
不管是去哪里,大概都会比千代好吧。
千代太安逸了,而对繁华和远方的向往似乎天生就烙印在我的特质里,是没办法解释的。
“飞机会失事吧,太危险了。”弟弟有些担心地跟我说。
“那也太倒霉了,正好被我赶上的话。”我认真考虑他的意见。
“那还坐飞机吗?”
“大概还是要坐的吧,总要试一试,不能什么都怕。”
我教训他:“你胆子太小了。”
弟弟气哼哼地:“没有。”
“你连飞机都不敢坐。”
“没有。”他脾气犟,嘴又笨,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我跟他一路斗嘴,直到回到家闻到晚饭的气味,才把这件事放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