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没敢多包,够两个人吃就行,冯云笙接了半锅水放在灶上烧。他把碗柜、抽屉、窗台翻了一个来回,没找见腊八醋,出来想问霍敬识一声,发现霍敬识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的酒瓶也基本见了底。一斤酒,冯云笙顶多喝了二两。他的少爷心里究竟闷了多少苦,要在大年三十借酒消愁?
“少爷,少爷?”他过去推推霍敬识,把酒瓶拿远一些,“我扶你进屋睡一会儿?”
没动静。又推了几下,除去一声含糊的“嗯”,霍敬识照无反应。冯云笙先去厨房把火关上,回来搂腰架胳膊地将人一提。霍敬识比冯云笙高出多半头,醉了酒又死沉,冯云笙费了牛劲才把他拖到床.上,替他脱了鞋,掩上被子。
霍敬识的酒量不如冯云笙,从以前就比不过。那时在登云楼,偶尔会有这么一种客人: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东家亲自陪坐,排场有点大;东家一面不露,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这时就需要冯云笙登场,霍敬识出面客套两句,再由冯云笙替他挡酒。
这种差事冯云笙最是在行,不仅在行,还相当享受,往往陪上两杯自己也起了兴致,假如客人不介意,他干脆落座一陪到底。冯云笙难得有派得上用场的本事,只要不惹祸,霍敬识乐得让他替自己周旋这类不远不近的人情。
有天酒楼来了一行着军装的生客。领头那位的军衔不过团级,架子倒是提早扎成了军长,座还没落仿佛已经二斤酒下肚了,从楼上一听还以为来了拨地痞流氓。霍敬识一向不爱搭理这类兵痞莽汉,无论如何说不到一起去。在他看来还不如街边要饭的,要饭的起码不会一惊一乍。他没露面,这种人不值得他敷衍。不过来的次数一多,也就成了熟客。霍敬识听值班经理说,这位军爷肩上的军衔是来一回升一回。直到有一天,霍敬识觉得他有必要敷衍敷衍了。
事实证明,霍敬识与这种粗人谈起话来确实风马牛不相及。他敷衍得十分心累;当兵的也不爱听他文绉绉地打酸腔,反而格外愿意逗一逗替他挡酒的冯云笙。
冯云笙是酒桌上的开心果,长得好看又年轻,一抿嘴一噘嘴都讨人喜欢。只要不把平常气霍敬识那股子劲头拿出来,单单装俏卖乖,别管男客女客,谁也不会烦他。
显然这位军爷就相当吃这一套,这以后每次过来都要叫冯云笙作陪。有时候冯云笙不在,他还要不高兴,非让跑堂的去给他找人。这就令霍敬识对他的反感更上一层楼——把登云楼当什么地界了?青楼还是舞场,还点上陪酒的了!跟你聊两句是给你面子,还没完了,知道自己姓什么吗?这世道果然没救了,腰里别两把铁壳子就敢出来当大.爷!
然而无法,现实所迫,军衔频升的客人轻易不要得罪。好几次,霍敬识一发现对方进店,就找茬儿把冯云笙支出去。他这么护着冯云笙倒不是真把冯云笙当成心肝宝贝,除了他别人看一眼也不行。但即便就是个玩意儿,也分三分喜爱还是七分喜爱。他对冯云笙虽谈不上海誓山盟一辈子,却也绝无可能让与别人随便把.玩。他们俩几乎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对霍敬识来说,冯云笙不单单是下人或者相好,他不愿见冯云笙在他看不上的人面前陪笑脸。
不过这毕竟是私情,忙起正事来难免有注意不到的时候。有那么一次,霍敬识在办公室忙累了,出来溜达时路过一个包间,正巧看见冯云笙和几个当兵的聊得眉飞色舞。霍敬识是真给气着了——那脏爪子专朝你屁.股摸,你个二货还跟那儿傻乐?!霍敬识装模作样地敲门进去,学着当兵的那一派称兄道弟的劲头,打着哈哈说:“哎呦,这不是陈帅嘛!最近没看见啊,忙吧?我这儿也忙,看见了进来打个招呼,马上还得走!那个谁,云笙,你也别在这儿打扰了,家里正好有事儿跟我回去一趟。”
被称作陈帅的军爷聊得正欢,哪肯放人,酒杯一撂说:“别走啊!刚还说吃完饭带小老弟出去乐乐呐!”霍敬识已经把冯云笙从座位上提溜起来,脸上仍挂着假笑:“改日,改日我做东。今天家里确实有事儿。”陈军爷一脸扫兴地看着冯老弟被带走了。
冯云笙不知这只是句借口,真以为府上有事,而且还不是好事,因为霍敬识一路黑着脸。等进了屋,霍敬识仍不开口,他坐不住了,倒上一杯茶,殷勤关切地送到人跟前:“别不说话呀少爷,到底有什么事儿?”
霍敬识本来就有气,一闻他身上的酒味,更是腻味,不耐烦地抬胳膊一挡。冯云笙没留神,大半杯茶洒在霍敬识裤子上了。
“呀!我给你擦擦,少爷,你先别动!”冯云笙着急忙慌地从裤兜往外掏手帕。这一掏带出来个东西,叮叮当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渐渐停在霍敬识脚边。霍敬识垂眼一扫,是枚做工考究的银质子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送的。
“冯云笙!”他一拍桌子,吓得冯云笙正要去捡的手立马缩了回去,蹲在地上几乎就要抱头了。
“你那手能不能长点儿出息?”霍敬识没好气地数落道,“跟什么人都伸,也不怕伸出去收不回来。”
冯云笙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听是这事儿,没太往心里去,继续把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