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我写错了?”德保诧异,云停却心虚地噎住,卷了外衣就要逃,叮叮当当的,撞翻了桌上的墨水瓶,泼了一地的蓝黑色,德保追出去已经没了人影,他不知他到底是愿意教他还是不愿意,还是根本就不想帮他记账。到底是因为他是阉人吧,德保心想,少了跟棍子,干什么都要遭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德保扶门把自己锁回了闷不做声的药房,一低头发现脚踩住什么东西,是云停从衣服里掉出来的一纸信,是当年四喜托德保写给他的,没想到他还留着。
是看在四喜的面子上才来帮他的吧,可是现在还是忍受不住恶心要跑了。德保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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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停再去八大胡同的时候,里面的姑娘们又换了一茬。跟他厮混的那些狐朋狗友见他好久不见,这才回来,都暗暗嘲讽他道:
“大少爷,大王爷,你是赢了钱就跑啊,真怕输不成?”
“啥呀!人老叶改邪归正,不跟咱玩咯,人家现在是正式工,光荣的劳动者!听说在太监开的药店里打零工呢,是不是?”云停没好气地插进来坐下,骂道,闭上你他妈的狗嘴,太监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往药店跑!人家就大笑起来,道,这有什么骄傲的,当心你跑得次数多了也被染上什么病咯,不得花柳病,倒是得了伤寒症了!哈哈哈!云停不说话,只顾抄起不知谁的酒壶猛灌,于是有人笑骂道:
“四十度白!当心灌死你娘老子的!”
到底有人觉出不对,说你来这么长时间,不点姑娘不玩牌的,光顾着蹭吃老子的酒,是不是有那个鸡毛心事?别跟我说你妈催你回苏州养小媳妇呐!云停还是沉默,那些个少爷们又都笑道,你别装傻,你现在虽不是正经八百的王爷了,可是家底在那儿摆着,要谁去房里头伺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可就委屈死你了,瞧瞧你那嘴撇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吃什么哑巴亏了!
云停道:“哪那么简单。”
“那就不是女人,是男人咯?那又何妨!你又不是没捅过男人屁股,你怕这个!”
“不是要玩的。”云停喝红了脸,挣着道,“想……一起一辈子……”
牌桌上一片死寂,没摞好的筹码咕噜噜到处滚,几个ji女争抢起来,凤仙花似的红指甲拈着,往嘴里拿舌一卷牙一咬,全然不觉男人们间默契的错愕。
“老叶,玩玩便罢了,你当真什么?你是cao过的人不多还是咋?这会子装什么情根情种呢?我们还不知道你?花样儿多得什么似的,这回是叫谁拿下了?还真稀奇啊。”
说话的人吐一口烟,在空中画无数个瘪圆,目光沉沉地看着云停,像是戏谑之意。眼睛一挑就是两枚柳叶微卷,那是张府的少爷释之,陆军军官。自小跟云停混到大的。张家没少依仗叶赫那拉氏的财权做事的,哪怕是旧族衰落至此,有金子银子那就是有着天然的话语权。张少爷知道云停朝三暮四游戏人生的秉性,见他神色不对,故才语重心长道:
“你也不想想,现在这么乱,谁跟谁能过一辈子去?及时行乐才是生存之道,你呀,你别胡思乱想了。”
云停笑了,他们不懂。
鬼迷心窍,对一个阉人动什么心?也不嫌恶心!
耳边隐隐地忆起万岁在世时跟他说的话来,本该是振聋发聩的,可他现在不愿醒啊。眼前的男男女女,纠缠黏裹在一起,莺莺燕燕的笑语不绝,头顶灯影绰绰,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放大成了个巨大的皮影戏作铺在香得腻人的墙壁上,每人身后都缀着根线,一动一动的,听凭剧本表演。他们看不见,云停却都看得见。
哪是什么人影,处处都是杯弓蛇影罢了。
“喂,马上是肃清日,你上街小心点儿啊,难保那伙子蓝眼狗不趁火打劫喊打喊杀的。”张释之还要跟云停说什么,云停已是烦躁地离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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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停叩德保药店的门,德保还没回家,正在清算药材。听到敲门声,就忙不迭地放下手头的活儿,在衣服上揩了揩,就跑去开门。他以为是大半夜有人来看病,正要婉拒,见是喝得醉醺醺的云停栽倒在他身上,于是慌忙把他扶进来。
“唔,没叫他们碰,给你带了酥油饼儿、炸小鱼、红豆糕、葡萄卷……还有什么……唔,没有绿豆沙水晶……”云停着魔似的念叨着,德保忙接了他身上提的吃食道:
“哎呀,王爷你自己吃饱就行,给我带什么,我都吃过饭啦。你要省点钱给自己花呀!……怎么又喝成这样子,叫人怪心疼的。”
云停一听就来劲儿了,随便扯张椅子就坐,跟德保笑道,你刚说什么,我也值你心疼么?德保想起什么,把云停放下就去拿了他掉落在他这里的信来,才要还给他时见他又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只得重又去扶。
云停被德保扶着背着,心里痒,忽的把他整个人拽过来压在曲尺柜台前,一手钳住他的两只细胳膊,一手掰着他的脸没命地亲嘴,扭着头吃未经他人之口的唇瓣舌头,还如醉汉般拿下面鼓起来的东西死撞德保的空落落的腿间。德保被粗冽如糟酒的亲吻吓坏了,他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