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是知道情势紧张,一触即发的。
从他自郭相南的嘴里听见岭南的时候,从他抓住刺杀秦衍的刺客的时候,从他跪在大殿中央仰望至尊不动如山的笑面的时候,从他跟踪沈田却在大宅的高门里看见久违的故人的时候,从他得知灰鹤新汗贸然进京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偌大的京都早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
君莫问只是没有想到,这风这样猛,这雨又来得这样急。
君莫问以为解开所有谜题的,会是那曾鲜衣怒马簪花游街,而今素布麻衣不良于行的状元郎,却不想,率先走到台前的的是另外一个人。
君莫问的师父入了京,岭南的圣女要入京面圣,师父是跟她一块来的。
圣女一行又鸿胪寺安置在驿站里,安排妥帖,师父便找上了四品文事的府邸。
柴锐不认识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只是听对方自报家门,不敢怠慢,便叫了小厮匆匆去衙门里喊人。
君莫问回来的时候,师父已经被请进了会客厅饮茶。看见进门的君莫问,师父放下手里的素茶,第一句话是:“其实,你该叫我一声外公。”
“外公?”突如其来的称谓,让眼前教养了自己十数年的老人家的脸变得熟悉而陌生,君莫问望着那张生有华发又爬满皱纹的面孔,一时僵站在玄关处,怔怔的不知作何反应。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你的身世,我这次来,就是来说给你听,”师父微微一笑,“你且屏退下人。”
君莫问这才反应过来,摆了摆手:“柴锐,你先下去。”
跟在君莫问身后的柴锐没有漏听那一句外公,自觉知道得太多,一时也是愣得僵住。闻言恭恭敬敬地低头称是,后退着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师父却没有急着说话,又道:“让影卫也下去吧。”
话音未落,青玄悄然立于君莫问身后,微皱着眉头略显忧虑:“大人?”
君莫问再一摆手:“下去。”
青玄翩然隐没,房间里安静下来,师父这才开口:“我是赫连巫族,复姓赫连,名云廷,你是知道的。”
君莫问点头:“是,弟子……我知道。”
赫连云廷继续道:“我膝下有一子一女,随我,女儿复姓赫连,单名一个娜,儿子叫赫连睿。”
赫连睿?若正如君莫问之前的猜想,便是贺睿,昔日年纪轻轻便权倾朝野的一品宰承。君莫问再度点头,只道:“你刚才说,你是我的外公,所以我的母亲……”
“不错,”赫连云廷也点头,“正是我的大女儿,赫连娜。”
君莫问忍不住追问:“她这些年去了哪儿?我的母亲,为什么我从出生就从未见过她?为什么贺睿,贺睿,就是你的儿子,赫连睿,会认为……”
“别急,”赫连云廷摆了摆手,示意君莫问稍安勿躁,“我来这里,正是要把这些你想知道的往事说给你听,还有那些哪怕你不想知道的,也会说给你听。”
君莫问有许多的问题,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闻言深吸一口气,安坐下来:“请讲。”
“岭南以巫医闻名于世,其中赫连巫族是最大的巫族之一。赫连有巫女,每十年会选出医术最强的巫女作为圣女。所以当赫连娜提出从沤坏的蔬果里提取绿霉,配合洁净的布条,可以预防伤口感染和治疗伤口腐烂,我就知道,她就是这一代的赫连巫女。”
君莫问似有所感:“所以,提出用蛆虫食腐的治疗腐烂伤口的……”
赫连云廷点头:“不错,也是赫连娜。”
君莫问一惊:“难道从小到大,师父教导我的所有的医术全都是赫连娜所授?”
“这倒不是,”赫连云廷摇头,“赫连巫族有着数百年的传承,有着非常多的医学典籍,我教导你的医术,大多是从典籍和传承中获得的,只是刚才提到的几点恰好是典籍传承没有,而赫连娜提出的罢了。”
这样的回答,君莫问说不清是安心还是更为心惊了,他点点头:“请继续说下去。”
“赫连娜就这样成为了圣女,这本是一件极……寻常,没错,极寻常的事情,赫连每十年选出一位圣女,传承数百年,有近百位圣女,这本身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说到这里,赫连云廷微微皱眉,“但不知为何,中原突然传出了赫连圣女通晓过去未来,活死人rou白骨的秘闻,还说,得赫连圣女者得天下。”
这个传闻,君莫问从沈田的口里也听到过:“这样的传闻,太荒谬了。”
“是的,这是十分荒谬的,圣女不过是对于女巫医术的认可,就像中原叫厉害的大夫做神医一样,并不真的是神。但是当时的中原就为这个荒谬的传闻疯魔了,”时隔多年,想起当时的情况,赫连云廷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无数的中原人涌进岭南,想要迎娶赫连娜,其中,就包括你的父亲。最后,赫连娜选择嫁给你的父亲,也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原来所谓圣女,不过是一个尊称,甚至不是一个职位,而仅仅是一个称号。听到这里,君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