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桃原来是夏太后身边的宫女,祖太后去世后她在宫外也没有了亲人,就一直在宫里养老,咸阳宫兵变时央芷和央芙走散,多亏了她救了央芷一命,此后两人在宫里相依为命。
嬴政或许不是多么体恤宫人的君主,但他绝对不会亏待曾在亲近之人身边伺候的,遑论扶苏为了宽慰央芷对她多加照拂,就怕她有一点不顺心的。
羌桃在咸阳宫的后半生一直都过的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哪怕她在大冬天里想吃震泽的银鱼也能得满足心愿,还是扶苏差专人去湖里捞回来,亲自蒸煮给她享用。
这等殊遇连嬴政都没机会享受过,他只吃过一次扶苏亲手做的食物,那还是扶苏七岁上,正月初一的那天,心血来chao要给嬴政准备长寿面,用了半日功夫霍霍了一整袋面粉,嬴政吃了满满两大碗齁咸齁咸的长寿面。
为了不打击扶苏的自信心,嬴政还不得不昧着良心赞一句好吃。事后他撑得快反胃前就有点后悔了,若他不说那句好,扶苏一定没勇气端上来第二个大海碗面的。
白谞悄悄留了一碗银鱼羹给扶苏,这碗鱼羹进了嬴政的肚子,会错意的秦王以为是扶苏特意留给自己的,便也不计较他又一次的兴师动众了。
羌桃住的庑房面北而建,院子里种植了十多株高大的松柏,茂密的树冠遮挡了大片阳光,她就如吸血鬼一样整日住在Yin冷的小院,足不出户。
盛夏时候扶苏经常会来此,听羌桃讲一些宫闱秘事或和她分享一些宫外趣事,羌桃会做一些荷包手帕和腰带等小东西打发打发时间,让扶苏挑一些走。
只是这些东西几乎没有机会被扶苏用上,他的吃穿用度和嬴政是一个等级的,甚至会在嬴政的丧心病狂般的要求下流程更为严苛,绝不可能使用专人之外的物品。
这一年冬雪如席,飞舞漫天,不一会儿功夫梧桐松柏枝叶上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扶苏提着六角水晶宫灯和央芷来看羌桃。
她病得太重,半百年纪已是满头银丝,面色常年苍白,央芷每每看了都要潸然泪下,愧疚不已。
当年兵变时乱军闯入宫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央芷被困在着火的宫殿里,羌桃为救她吸入了过多的浓烟,肺部自那时就落下了病根,更让她一生不安的是羌桃的脸颊被火烧毁了,所以她宁可裹足不出也不愿意面对世人异样的阳光。
身体有残疾的人心思更为敏感,哪怕只是好奇的打量都会被错以为是带了恶意的目光,何况羌桃也有过出宫嫁人的机会,但她见过不少以貌取人的男子,自此更加绝望。
公子高私底下和扶苏说过,若是羌桃姑姑没有隐瞒身份变作一个普通人家且毁了容的姑娘,她的后半生托付不见得如此艰难。
可央芷却另有见解,为何女子生于世就一定要低男子一头,难道世上的好男儿永远都比好女儿值得托付么?
既然没有遇到良人,那就把自己变成自己的良人好了,托付给任何人都不如托付给自己来的安全可靠。
这便是央芷的爱情观,宁缺毋滥,绝不苟且将就。
只可惜世上能有她这般思想觉悟的女子太少了,而且同她一样有自傲资本可以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女子就更少了。
入冬后庑房里哪怕日夜不歇的燃着银炭也难以抵御严寒,尤其是扶苏这样怕冷的人,他在屋内没待一会儿就手足冰凉,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揣着小手炉恨不得缩成一小团,嘴上却说着不冷。
榻上的女子满脸沧桑,眼睛也多了浑浊,可看向扶苏的目光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慈爱和柔和,她在宫里见了太多,从未遇到过如扶苏这样美好的公子,好得不可思议。
扶苏眼里没有等级和尊卑之分,他在无意间给予的尊重和平等温暖了无数人的心,也使得他在无意间网罗了不知多少颗真心。
唯以赤诚之心待人,方能收获最诚挚的真心。
央芷端进来熬好的药,扶苏坐在床沿扶着羌桃方便她进药,央芷喂她时,她也很配合。
三人心知肚明,此病药石无医,只能吊着命而已,但呆了这么多年,再多的补药也弥补不了生命的流逝的速度。
羌桃摸到扶苏凉凉的指尖,躺下后拉着扶苏的袖子看了他一会儿,好像要用尽力气记住扶苏的脸,随后让央芷送扶苏回去。
“殿下畏寒得紧,我这院子太冷了,开春了殿下再来吧。芷儿伺候殿下要更加尽心才是,大雪天的不要让殿下往外跑了,我这里有的是下人伺候,用不着你们。”
扶苏紧握着手炉却说不冷,羌桃笑着摇摇头,“殿下不用担心,我常年病着本就不愿见生人,习惯了也不觉得孤单,放心好了。”
羌桃好说歹说把扶苏劝走了,在庑房里沾染的一身中草药的气息吹了一路的冷风回去后消散得差不多了,嬴政一闻就知道他去哪儿了。
嬴政回头问赵高,“她还有多长时间?”
赵高低声回答:“太医说就在这个冬天了。”
嬴政皱了一下眉,思量了片刻后说道:“将她……挪到步兰殿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