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从猗顿原那儿得了十盆珍贵的兰花,嬴政原不会为这种事情费心思,直到他偶然一次问及,扶苏随口答曰九盆都在象师馆,重新建的馆内空荡,需要一些点缀。
嬴政立刻不舒坦了,又是魏曦冉,“寡人打算将章台宫也修葺一二。”
“哦,好。”扶苏没听出弦外之音,答应了一声继续吃饭,今天的小羊rou炒得非常鲜美,令他食指大动,多吃了半碗饭。
嬴政说完还有一分期待的,可扶苏的恍然不觉将他的期待打落得一干二净,当即就沉了脸,“你前些日子总往宫外跑,也该学着理事了,从明日开始来寡人这里听政。”
扶苏喝了口羊骨汤,点头又说了声好。
嬴政很怀疑扶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结果第二日扶苏果然下朝后来章台宫的书房等候,而非往日里嬴政想见扶苏都要先预约,不然临时是找不见这狡童的。
早朝文武百官都参加的叫大朝会,之后会见大臣的都叫小朝会,参与者都是位高权重的肱股之臣,国之砥柱。
嬴政对扶苏的确寄予厚望,可教导上面从宽非严,把人拘在身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这孩子到底能不能适应实则嬴政心里也没底。
如果是以父亲的身份看待自己的孩子,嬴政当然觉得全天下再没有比扶苏更好的存在了,但要是以一国之君看待储君的标准,扶苏……扶苏竟然表现得出乎他意外的合格。
对于国政扶苏很多地方都有独特的见解,中肯到位,一针见血,他有着少年人的热切,也有着成熟的思考,所想的问题从来不局限,难得有大局整体的观念。
最难能可贵的是扶苏和老臣们都不同,他还年轻,他有热情也有创造性,就像一个政法刚推行时的那样,不畏惧四面八方传来的负面消息,勇于尝试和挑战,随时都在学习和调整。
正襟危坐,认真聆听并发表见解,同时还将策要的重点一一记录下来,扶苏做这些的时候表现出了嬴政从未见过的一面,专业迷人,深深的吸引了他的目光,难以从扶苏身上移开一分。
不单是他,李斯等人也惊讶于长公子的智慧深远,他们并不知道扶苏是怎样的,偶然听闻的风声也不过是不十分热爱学习,但天赋极佳。
可今日他们才知道何为天赋极佳,扶苏的思维灵活程度令人叹服,旁人是能举一反三,他却是能由一点就引发深刻的思考,从全面出发,从小处着手。
比如说对匈奴南下掠粮的行为,蒙武认为不容姑息,可扶苏却觉得现下的大秦抽不出兵对付他们,不若假弱匈奴,忍下屈辱,日后图报。
但边境的一些地方屡屡遭受侵害,损失事小,伤人事大,不若秋季将民众短暂迁出城暂避往山上,只派少兵和匈奴打游击。
再类如对李信对楚国战败,嬴政和王翦产生了分歧,王翦称病不出,嬴政有心想启用王翦,可老将军不给面子,看不懂他的暗示,李斯等人多次劝王翦都遭到了闭门羹。
上将军年事已高,是不是真病了不好说,但长久以往君臣之间都能生出一块心病来。
内幕扶苏却知道一些,王翦身体可硬朗着呢,每天都要打两遍拳,今早起来还吃了两大碗饭,追着王离跑了一个半院子。
嬴政知道王翦是等着自己亲自上门致歉,但这一回他偏偏不愿意遂意,臣子不敢劝他,但扶苏敢,痛陈利弊后扶苏如实分析,灭楚的主将非王翦莫属,嬴政要亲自去请人。
这就很尴尬了,当日批准辞章的人是嬴政,收兵符也收得干脆,现在却要把兵符再送出去,还要求着对方收下,嬴政的表情远远称不上好看。
扶苏劝道:“王翦将军提什么要求父王你只管答应就是,前军推行受阻,需要王翦将军坐镇,灭楚大战之艰不下灭赵,非上将军不可。”
李斯看出嬴政终于肯松动,趁机进言,“殿下所言极是,大王,秦楚两国自宣太后起就联姻交好,来往过密,彼此了解也是最深的。”
国尉的话就更直白了,“灭楚大战极为重要,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秦国建立的威望将荡然无存,其余国家必将以楚国马首是瞻,共同抗衡秦国,到时候秦国的敌人可就更难对付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嬴政要是再不为动容就很不合格了,他不由怀疑今日之事都是扶苏故意挑起的头。
王离私底下告诉过扶苏,其实王翦也早就在家待得腻味了,他也想上战场,可被嬴政的做法凉了一次心,嬴政听不进他的劝告轻信了李信,导致了秦军损失过重,他其实比谁都要心疼和焦急。
但王翦也把话说得很死,而且他一直称病不见客,咸阳城的百姓和不少官员真信他病了,只怪他装得太好。
都装到这种程度,眼看着就要一合眼归西,他要是自己跑进宫里请求出战,面子是小,王翦很担心嬴政会因此对他们王家生出隔阂来,对他也不再如以前那般信任。
将在外本就有临危独断之权,可如果嬴政对他有忌惮怀疑之心,他们君王的秉性不多安几个眼线都寝食难安,也给他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