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要忘掉一个人,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拔除,理论上说不算难事,只要把生活填的满满当当,文蕤就没有空余的时间去让蒋正州来打扰自己。
项目之外文蕤也申请了这个学校的临时教职,负责一门很基础的专业课。他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决策,任课的同时自己也重新梳理了一遍基础知识,缓解了一点追赶前沿的焦虑。
慢慢的他可以做到在清晨醒来睁眼的那一刻首先查看邮件,而不是闭着眼去回忆以前蒋正州睡在自己身侧的日子。蒋正州贪睡,文蕤醒来时他往往还在呼呼大睡,文蕤并不急着叫醒他,只是看着他的睡颜。
睡着以后总是比醒着的时候邋遢,睡衣太宽大,以至于总是往下滑,露出半个肩。蒋正州还是喜欢染金发,这次染的颜色偏浅,像是白金色,乱糟糟的堆在枕头上。
睡着时蒋正州不会皱眉,五官松弛,喜欢蜷着身体,有时候抱着文蕤的手臂或脖子睡。
文蕤知道这些细节是有害的,只会勾起无用的负面情绪,让他陷入回忆的泥沼中,可他也不舍得忘掉,世界上只有自己,见过这么多蒋正州的睡颜,从十几岁到现在,其实没怎么变过。如果他忘掉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了。
他有时候会觉得在湖南小城的那一年多像一个具体的梦境,那个梦里他和蒋正州是茫茫众生中不算起眼的两个人,一个二本学校的不算上进的教师,一个经常抹掉零头,在学生中口碑很好的小卖部营业员。从主教学楼出来就能看到小卖部里蒋正州忙着给下课的学生递各种商品,换班的阿姨经常偷懒迟到,文蕤百无聊赖的陪他等换班,检查他高中功课温习的怎么样了。
蒋正州说想高考,文蕤笑他三十了还想跟十八岁的年轻人一起上课,又替他找齐全部课本和教辅资料,列了学习计划出来,不过蒋正州总是赖掉,养病的大半年让他整个人懒散了一些。
他们就这样在这个城市慢悠悠的生活着,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也没人给他们贴乱七八糟的的标签,像是梦里才会有的世界。
还有超市,文蕤现在待的这个学校虽然名气响,却地处一个很无趣的美式小镇,每个月需要开两个小时的车到一家仓储式超市采买日用品。
仓储超市里能找到各种千奇百怪的工业化产品,但不会像文蕤和蒋正州常去的那家本地生鲜超市那样,蒸屉里摆着热气腾腾的面制品,玻璃透明柜里摆着自选凉菜,产自本地的蔬菜瓜果颜色鲜亮。
也没有菜市场,地上有积水的那种,总是有一个小摊在卖各式各样的咸菜,可以委托商贩处理的养在塑料泡沫箱里的活鱼,舌灿莲花的每次都让文蕤买菜买多不少的菜贩,让蒋正州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把买回来的蔬菜往冰箱里堆。
这里唯一的称得上是菜市场的是每周一次的农夫市集,对于当地人来说应该也很有生活意趣,卖样子天然的有机农产品,甚至有人在敞篷卡车上搭起炉子现场烘烤面包。
文蕤以前自认是个旅行者,能接受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可现在他觉得这些陌生事物着实无趣,或者说少了点什么。
家里很快知道了他来美国的事情,和他恢复了联系,变得像以往一样亲厚。
世界上大概不存在毫无条件的爱,哪怕是父母。
除了他和蒋正州,文蕤自恋的想。
除了分开前不久那个让文蕤后悔到现在的晚上,他和蒋正州没有过什么大的矛盾,每周稳定做四到五次,有时候兴致来了会玩一些手铐之类的小情趣。
可为什么就是走不下去呢,明明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可他和蒋正州都清楚,他们就是无法顺畅的经过每一个明天。
如果他是蒋正州的话,可能会知道答案,可他是文蕤,再怎么爱蒋正州,他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理解他。
这一天的开始和任何一天都一样,文蕤在公寓里醒来,喝了一杯咖啡就开车去学校,在办公室处理过琐事后就到实验室继续工作,去食堂吃午饭时已经太晚了,只能拣一个看上去皱巴巴的面包吃掉。他想到蒋正州说,被人挑拣剩下的东西很可怜。
怎么又在想他?文蕤及时收拢住思绪,啃掉那个面包后回办公室。
“你下午的课是不是有中国的交换生?”同事看到他,闲聊道。
“是吗?怎么学期中才过来交换。”文蕤漫不经心的找出课堂名单,果然多了一列中文拼音组成的名字,好像是国内一个中上等水平的院校的交换生。
他没细看名单,上课也不点名。不过他是时间观念重的人,课讲了十分钟后有人急匆匆的推门进来,这种时候他总要给迟到的人一点难堪。
文蕤懒得回头,在白板上画着某种有机物的立体异构图。
“我想你可以帮我画完这个图,这位迟到的先生。”
“好的,文教授。”背后的声音有些熟悉,熟悉到让文蕤浑身瞬间僵硬,头皮发麻。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他有时候觉得并不存在的,个子很高的,金色头发的男人走到他的身边,很自然的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