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现在就跪上来,还是另择吉日?”
这话一出口,就意味着是真翻脸了。
哪怕家规里是说,无论什么人进了刑堂,一概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但叔公毕竟是爷爷辈分的人,年事已高,谁都知道,即便真范错,那也是不能打的。
但看眼前这位掌刑主事的意思,可绝不是开玩笑随便说出来吓唬人的。
他是认真的。
而坑爹的是,他这份认真,合情合理合规合矩,半点不出格。
家规里真的就有那么一条,玷污刑堂,鞭责五十的说法。且没写是怎么个玷污法,也没说怎么做才算玷污。
如果指的是狗,那狗已经死了。如果指的是那一地狗血,那血却是厉楠弄的。严格说来,其实这个官司还可以分辨分辨。
但刑堂的解释权向来全凭宁真一人说了算。旁人也没有插话的资格。
六叔公不可能上前受刑,坐在位置上气得几乎心梗。但尹徵坚持要罚,毫不松口,管你是心梗还是脑梗,吃完药抢完救只要不进棺材就得受罚。见对方不回应,他也不催,就那么等着。
场面一度糟糕至极。
“不是,不是六爷!”六叔公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于彬自然立刻抢着上前来代为受过,“那畜生是我让人弄上来的,与旁人无关、与六爷更没有关系,这个罪责需得我来领。”
虽然于彬挨打六叔公面子上肯定也不会好看,但总比这么僵着要好。真要是罚到六叔公身上五十鞭,那真是不敢想象。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让于彬代过受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于彬自己也已经要走上去面朝众人跪下来的时候,宁真少爷却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在宁家刑堂里受罚,你配吗?”
这一句,比打脸还疼,于彬真是想跪也跪不下去了。
宁真说的话还真是无可反驳。在宁家,能进刑堂里受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除了宁姓的本家之外,余下众人,想在刑堂正厅里跪下挨揍,最差的,那也得是要个副堂主的身份。
于彬,哪怕在六叔公跟前是最得力的心腹爱将,在外头也处处受人礼遇,但在身份上,跟堂主副堂主的边儿都沾不上。
宁家刑堂里,没有能给他跪的地方。
宁真手里的鞭子,也抽不到他的身上。
因为,不配。
尹徵当众一句话,又狠又打脸,却字字踩着道理规矩,没法不服,也无言可辩。
没有办法,六叔公那边立刻又站了一个人补上受过代罚的空缺。
这位,名叫宁远期,本是远房旁系的一位宗亲,同样姓宁,按辈分算,是宁越宁真他们这些人的小叔叔。早年在六叔公身边长大的,要说是半个儿子,那也没差。
他走上前来对尹徵说:“狗是我让人准备的,于彬他们带狗上来也是我交待的。我家老爷子不过顺势说两句气话,冲儿是他唯一亲孙,被伤成这样,多说两句泄愤,也不为过吧?如果真要追究玷污刑堂的罪责,那也在我,怪不到老人家头上。你说呢?”
尹徵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司刑众人,其中一人立即动身去取来一根普通的鞭子递给他。
尹徵接了鞭子,退后了两步,把刑堂上受罚的正位让了出来。
对宁远期说:“既然你认,那你就跪吧。”
搭好的台阶都不肯下,宁远期都已经动之以情的打圆场想要缓和了,尹徵却一丝松动的态度都没有。
众人一看,今天这意思就是,他宁真少爷是一定要抽人一顿才能灭了这一身戾气邪火了。
宁远期于是也不含糊,走上正中位置,面向众人,屈膝既跪。
尹徵一惯的不废话,略向上挽着的袖口露出肌rou线条结实的手臂,抬手便抽。半秒喘气的时间都没给留,五十下抽得一气呵成。位置全在脊背上,不偏不倚,没抽任何不符合刑罚标准的地方,但掌刑这件事,从古至今,就是个技术活儿,同样是打,打轻打重,五十下,可以不伤筋骨,五十下,也同样可以要了人命。
尹徵这五十下打的,却真是恰到好处。没要人命,但哪怕是宁远期压碎牙根也想忍一口气不吭出一声来,但到最后,他也没做到。
他疼得厉害,前三十下还硬撑了下来跪着不动。后面二十下抽完,真就直接趴在了地上。更别提那管不住的疼痛低yin。牙咬坏了舌头也咬破了,一张口,嘴边就渗出了血水来。
五十下打完,再得体的人也毫无形象可言了。于彬赶忙上前把他从地上搀起来带下去。
而尹徵则任由他们把人带下去,松开了握着鞭子的手,把漆黑的长鞭子往地上一甩,扔了出去。
那鞭子在扔出去的力道之下滑行一段挺长的距离,最后像长了眼睛似的,刚好在六叔公的脚边停下。
尹徵说:“家有家规,下不为例。”
说完,他转身便走,一秒都没有多待。
宁越颇玩味:“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小真发火……六叔公,您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