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起夜。”赵钧生怕气不死他一样,“一起吗?”
郁白:“……”
他冷冷撂下一句不必了,朝着东边走去。
赵钧望着那背影,心下悸动冲破了理智藩篱,冲口而出:“阿白!”
“我、我有话对你说。”
郁白站住脚步,转身看他。月下红枫树沙沙作响,摇落一树琳琅月光,在青年身上覆盖一片皎洁,那瞳孔似乎也染了皎月光华。
赵钧就在这样的曼妙景象中神思恍惚起来,直到郁白等得不耐烦、作势要走,他才低低出口:“对不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郁白道:“没关系。”
赵钧愣了一下。
郁白也愣了一下。
怨不得他反应太快,这一幕早在他心里排演了许多年了,远可追溯到他刚刚入宫之时。
仿佛听到了梦寐以求的佛音,赵钧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原谅我了?阿白……”
郁白轻咳一声,迅速回过神来,望向赵钧的眼神仍旧是古井无波的淡然:“没什么原不原谅的。真算起来,我还害了你贵妃的命,烧了你的宫殿,花了你不知道多少银子。”
赵钧沉默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嘴贱地纠正:“那个是贵人,不是贵妃。”
郁白勉强点点头:“……哦,那你有过贵妃么?”
赵钧摇了摇头。
话题进行到这里,是个人都进行不下去了——郁白果断转身离开,却听身后那人低低道:“即使你原谅我了,可是我还要同你说对不起。”
。
我爱你起于大漠中惊鸿一瞥,长于深宫中无数冷眼相伴的日夜。
那时残阳如血,大漠风紧,你不是皇宫中骄纵乖戾的金丝雀,我也不是坐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独的君主。
我们都在这方皇城中苦苦求生。
只可惜时过境迁,惊鸿一瞥终究成了见色起意,知己之情变成了满眼憎恶,仅存的伶仃爱慕也葬在了那个桃花灼灼的春天。
郁白离开那天,他听着李德海的禀报,静默地坐在书房里,回了一句“知道了”。
……郁白。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辗转反复,划过血泪。
昔年他强逼少年入宫,雌伏自己身下,并非情深似海,而是龌龊欲念。
我要把你拉入俗世的最俗处,要你的白衣染上我指尖的尘埃。
我弑兄杀弟,踩着鲜血坐上皇位,那么我希望我身边有一个你。我要在荆棘密林中给你建造城堡,我要亲眼看着你自己剪除羽翼。
我想看着你失去飞翔的能力,从此永远依附于我,从此我是你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和爱人。没有人能动摇我的地位。
……可是最终,还是由我自己,亲手打开了九重城阙的宫门。
“我很抱歉,阿白。”赵钧红着眼眶,看起来有些滑稽,“我很抱歉。”
他在独守深宫的三年里,每一份每一秒都反复咀嚼着孤独和思念。那既是他的三年,也是郁白曾受的三年。
决定诈死离宫的那一日,赵钧终于重新走进了尘封三年的燕南阁。大火之后,赵钧花费重金将这栋建筑修缮如初,似乎只要屋舍还在,那住在这里三年的人有一天也会回来。
宫人们日日打扫着这片屋舍,却觉得奇怪,为何陛下对燕南阁珍视至此,却从未踏足?
这里酝酿着他曾反复咀嚼过的孤独和思念。
——我终于明白了他。我亲自尝遍我加诸在他身上的孤独、束缚和对失去的恐惧,虽是痛彻心扉,却不过他所受苦痛之万一。
——我追悔莫及,却也知道,为时已晚。
郁白打断他:“所以呢?”
细细品察的话,不难发现他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了些尖锐情绪,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
“你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了,很好。但我之前,就这样一笔带过,从此不提吗?”郁白清晰而平静地质问,“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如果我答应了你,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这对你来说当然很好——可是,我呢?”
“赵钧,我从前怕你、恨你、想离开你,现在我不怕你也不恨你了,但我仍然愿意离你远一些。”
郁白向前走一步,逼的赵钧也踟蹰着后退了一步:“赵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钧张了张嘴:“……我明白。”
夏天的枫叶青翠欲滴,似可想象它们鲜红如同心头血的模样。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作者有话说:
菜鸡吵架,你啄我一口,我叨你一口,两个人都委委屈屈~
第77章 那只叫乌云的白猫
清晨时分,寻人无果的凤十一急吼吼奔来,手里还端着盘梅子:“陛……庄主庄主,阿白他走了!”
夏日青葱翠茂的园子里,赵钧恍若未闻,兀自拿着把剪刀,低头修剪花枝:“我知道。”
凤十一卡壳:“那那那,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