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晋轩坐在一张长条书桌前,案前铺着一张宣纸,旁边笔墨颜彩俱全。
他仔细端详着花娘,神情恍惚而飘渺,半晌笑道:“这样倒是和阿秀十分相像了。”
花娘笑笑,指着窗前的一张座椅道:“就坐在这里吗?”
“就坐在那里吧,她从前便是坐在那里的。”
花娘依言坐下了,高晋轩便不再说话,开始拿起手边的毫笔勾勒着。
花娘闲闲地坐在窗边,偶尔喝茶吃点心,直到日头偏西,高晋轩终于搁了笔。
花娘于是起身走过去看,那画上一个美人安静地坐在窗前,目光澄然,像极了她,却又画的不是她。
花娘抬起头对高晋轩道:“她本就活在你心里,无论我是否作这身打扮,你都能把她画出来。”
高晋轩释然一笑:“你说的是,不过还是多谢你。”
说着高晋轩从桌边拿起一封纸来,上面赫然写着休书二字,花娘接过道了一声谢。
她随意地将休书装进袖中,看了看窗外说道:“那么,我这就走了。”
“你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呢。”花娘目光看向远处:“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我也想自由一回。”
“那……一路珍重。”高晋轩看着这位“老友”,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声保重……
诸事皆休,当她提出要离开的时候,高晋轩只提了一个要求,叫她穿了储秀从前的衣服,让他画一回,权当后半生的念想了。
她答应了。
府中年月如旧,高敏仍陪着高老太太整日斗嘴,张氏守着高婉月月一封家书,巧儿和四儿的好事也定下来了,高晋轩有了温娘生的儿子,便打定主意不再娶……
至于这些,与花娘都不再有关系了,她一开始便不属于这里,如今是时候离开了。
当霞光满天的时候,花娘已经到了坐在了马车上,她此时已然换下了那身鹅黄襦裙,着了一袭天青洒脱的纱裙,浑然也不是从前那个爱穿烈红的花魁了。
忽而车子被拦了下来,只听车外一个恭敬的声音传来:“娘子且慢行,我家主人请娘子去凉亭一叙。”
花娘一听声音便知道这是韩六身边的小厮长笙,她本欲拒绝,却听长笙接着说道:“公子知道娘子要远行了,公子说他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如今与娘子已是陌路,但是公子有些话想说一说,便算是给娘子送别了,万望娘子一去。”
花娘闻言沉默一晌,车外长笙也静候不语,半晌她才道:“那便带路吧。”
长笙应了一句,车子便跟着行动起来,不一会儿便停下了。
花娘戴了帷帽下了车,隔着纱帷她依稀认得这里是倩湖。
湖上荷花连片,满眼的锦绣无双,在霞光的映照下氤氲出醉人的光团来。
那人便静静坐在湖边的凉亭中,他身在这一片妍丽的景致之中,竟丝毫不显得突兀。
他真的是一个俊俏的郎君啊!
亭中有一石桌,桌上架着一张琴,花娘踱步过去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缓缓摘下帷帽看着韩六,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能以这样平静的心态面对着这个人。
韩六静静看着花娘,眼中含着笑意,却始终掩不去那一抹苍凉。
“你……可想好要去哪里?”
花娘看了看湖中的荷花,想了想道:“南方吧。”
“南方好,南方好……”
花娘不再说话,韩六也沉默起来,半晌方道:“幸好你没有被卷进来。”
花娘淡淡道:“都过去了。”
“那一日我初见你,看见你的眼睛,我总觉得我或许在哪里见过你的,从此以后便没忘记过。”韩六看着她,那粲然的目光灼得花娘有些生疼。
说完目光转瞬黯淡下来,自嘲笑道:“有件事说起来你或许不信。”
“我从前遇见过一个老道士,那道士当时拦住我的车,硬说你是我命里的劫数,我当时不信,如今看来,这话是应了的……”
“如今卿当远别,唯有一句珍重。”
说完韩六便垂下头去,花娘有些怔然地看着他,一时心绪复杂难言。
“六郎。”花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这么叫了一句,见到眼前人愕然抬头,又道:“你我从前有缘,也不过是从前了,缘尽便散,这是注定的事,今当远离,既有一张琴,便赠你一阙词吧。”
说着,花娘抬起手来抚上琴弦,起初有些生涩,渐渐地便熟悉起来。
自她重生以来,便不曾再抚过琴,如今的光景到仿佛回到了从前蟠云楼的日子,她是万众瞩目的骄傲花魁,只为一人折过腰。
这般想着,便唱出了从前他为她作的那词来。
“杏香消散尽,须知自昔,都门春早。燕子来时,绣陌乱铺芳草。惠圃妖桃过雨,弄笑脸、红筛碧沼。深院悄。绿杨巷陌,莺声争巧。”
“早是赋得多情,更遇酒临花,镇辜欢笑。数曲阑干,故国谩劳凝眺。汉外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