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无能了,夫人,我没有查到任何相关的病例,这是一种新型疾病……”
妈妈摸了摸周慕的头顶,亲了亲他的额头,周慕开始流鼻血,医生连忙让护士拿毛巾过来,周慕晕乎乎的,感觉妈妈在哭,但是摸了摸她的脸,发现是干燥的。
那段时间,周慕对世界只有微弱的感知力,他从12岁起患病,靠药和钱把命吊着,今年13岁,对于世界的快乐记忆被疼痛摧毁得一干二净,有时候半夜,他幽幽醒过来,会发现妈妈坐在他的床边自言自语,说一些对不起的话,他也知道不止一个人提过让妈妈和杰斯坦在一起,再生一个孩子。
那个商人,对妈妈很殷勤,经常让人送一些礼物给周慕,但是周慕还没见见过他,也许杰斯坦是为了妈妈的名誉才从来不踏入利津城的。
周慕听了这些话也不会生气,反而很赞同,他觉得只要抛弃自己,妈妈就会有更好的生活与未来,他身体稍微好点的时候,一个人待在玻璃花房里就是这样想的,园丁过来看见了他,担心他花粉过敏,周慕控制着轮椅边往外走,安慰园丁说:“别担心,别担心。”
他小的时候很讨人喜欢,因为瘦弱,也因为心地柔软,弱者很能体会弱者的想法,习惯了与人为善,以为世界就是自己所见的样子,对一切仁慈,后来他变得强韧不屈,世界也跟着残酷,而他自己变成一把伤人的刀。
生病的那一个月里,他总听见照顾他起居的护士们说会有客人过来,言辞间神神秘秘的,不愿意细说,仿佛什么禁忌,等他稍微好些了便拉着妈妈问是什么客人。
至今,周慕还记得燃烧在妈妈眼中的小火苗,点燃了他们的血ye和心脏般的炽热疯狂,妈妈说:“是的,我邀请了一位客人过来,他和我们一样是先民的子孙。”
周慕便以为对方是和他一样的黑眼睛黑头发,他还向妈妈打听客人的年龄、性别和爱好,妈妈说比他大四岁,是个漂亮的男孩,喜欢……喜欢一个人待着。
周慕所在轮椅的薄毯里说:“听起来他脾气有点不好。”
妈妈伸手捏他的脸,说:“不用害怕,我的宝贝,他不敢对你很凶的。”
“不敢”,周慕因为新朋友的到来而没有注意到这个词。
还有两周是少爷的生日,宅邸变得热闹,每个人都尽心尽力,尽心尽力地有些过了,让周慕有一种他活不太久的荒诞感,宅邸的装饰顿时变成了一场葬礼。
在生日宴上,妈妈给周慕带来了礼物,大厅的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些人,为首的是位贵气而高傲的少年,银色的头发赤色的双瞳,那双眼睛看向周慕时,让周慕想到东方歌谣里的妖,他的身后跟着穿黑袍的人,与这个时代的服装格格不入。
“过来吧,运。”妈妈叫那个少年。
名叫运的少年朝周慕走过来,半跪礼,吻了一下周慕的手背,手背上扎针形成的淤青还没消,运缓缓开口说:“愿您百岁无忧。”
明明是很好的祝福语,从运口里说出来却有点像诅咒,周慕从见到运的第一面起,就知道这个个子高高的孤独少年十分讨厌他。
至于他有什么值得讨厌的地方,周慕尚且不太清楚。
☆、第30章
宅邸上上下下都称呼他为“运先生”,周慕坐在轮椅里透过书房的窗户看他,外面阳光正好,但昨天刚下了薄雪,此时正是雪化的时刻,风声也跟着冷起来,但是他穿得单薄,站在庭院里和修剪树枝的叔叔说话。
总体而言,“运先生”是个像猫,不,像野兽一样敏锐的人,即使他看起来沉默寡言又温柔敦厚,他感受到了周慕的目光,于是转过头去,周慕立刻Cao控轮椅往后几步,心脏不自然地跳起来,他觉得喘气难受,在心里给“运先生”起外号——“背后长眼睛的人”。
接下来的两周里,周慕看见“运先生”迎面走过来仍会放低目光,故意不去看他,周慕听见照顾他的护士姐姐们说悄悄话:“少爷为什么不理运先生?”
没必要,不值得,周慕赌气似的想,他才不要去讨好那个目光里带着距离和愤怒的人,他这样对妈妈说,妈妈摸摸他的头,把他抱在怀里,耐心解释说运先生长期居无定所,不敢轻易对他示好,“受太多伤害的人就会这样哦”。
第二天周慕便把轮椅停在运先生面前,一板一眼地说:“你要陪我去花园里看看吗?”
“不要。”
“……”
混蛋。
半个月后,周慕早上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相伴多年的疼痛消失不见,他不可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确认无误,他雀跃着下床,看了轮椅一眼,尝试着赤脚踩在地板上,他还记得那个日子,1月3日,距离生日过去15天。
他没有叫护士姐姐,打算去庭院后面找习惯早起的妈妈,还没推开大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刀刃相撞的声音,周慕小心翼翼地踮脚去高高的窗户边看——
他看见妈妈和运先生一人握着一把刀,黑色的,在晨曦中仿若流动着,发着锐利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