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沙发上看到茶几上的电话里许多人的名字,还有陌生的号码,方扬、林佳、朱主任、李心姚、史良、报社的座机、报社的某某某、我妈、成都某个街头的未知号码,从下午持续到晚上,最后,是杨小霞的!
我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接杨小霞的电话,我只是接了。或许,肖淼的死亡,颠覆了我的爱,颠覆了我的恨,颠得我麻木,颠得我忘神,我木木地接了。
接了这个我一直躲避着的女人的电话,可是我没有说话。
我没有想到,肖淼的死,也颠覆了杨小霞。如果这是用死亡换来的转变,我宁愿杨小霞继续恨我,继续折腾我,她每天给我几巴掌我也愿意。
电话那端的声音很轻,像若干年前刚入学时,杨小霞唤我,“漫漫,你在哪里?还好吗?”
我说不好!
我竟然对着杨小霞说不好,说的时候还不可抑制地哭了,哭得委屈如孩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掉了。
杨小霞把电话给了史良,他问我在哪里,听到史良的声音,我的哭声更哽咽,我严重怀疑自己真的疯了。或许,我早已崩溃,只是一直挺着,现在爆发了,面对着无关紧要的人我毫无隐瞒地爆发。
我哭得断断续续,所以说我的住处时费了好大的劲。
恍惚地挂了电话,我突然不知道刚才是做梦,还是真实的。
继续趴在沙发上如尸体般,继续对不停响起的电话无动于衷。
那一整个晚上我真的像做梦般,为史良和杨小霞开门,沉默地又坐回沙发上。
他们两个也像道具一样,杨小霞自作主张为我把箱子的衣服拿出来,叠好,又整理被子,最后一声不吭踱到外面的阳台抽烟,留下史良和我在房间。
我没有感动,一点都没有,或许她做的事情根本也带不来感动,我反倒就觉得多此一举。
我们从来没有过感情和友谊,从一开始就是冤家,后来我被动成为她的仇家,现在她做这些无谓的举动,也只是做给史良看吧,我想。
史良的话印证了我的想法。
杨小霞出事以后癫了一阵子,后来可能没力气了,又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她发现自己不能没有史良,她做的一切过激行为还有她的恨,都是因为爱史良。反正她是变了,具体从哪一个时间点起变化的,史良说不知道,不再像以前了。杨小霞说咱俩现在扯平了,你也Jing神出轨了,我也搞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过下去吧,这婚,不离。
像是恳求,但是却有斩钉截铁的独断。
史良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吵架的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离,一定得离。现在的杨小霞不闹也不折腾了,特别是肖淼出事后,她也变了,这几天还帮着史良关心起我来,给林佳打电话,还给方扬打了电话。史良叹了口气,说他也觉得好累!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显得脆弱和苍白。
我突然也觉得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告诉史良想休息,史良看着我,点点头,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他电话,他随时开着手机。我说好。
阳台上的杨小霞也走了过来,离去前她用手摸了摸我的脸,我没有躲。杨小霞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的。
他们走了。
一切都会好的,都会过去的。是的,就如我和杨小霞,我们都过去了,这死亡带来的绝望,爱情带来的伤痛,也会过去。都会好的。
只是,不知道是否漫漫无期。
我想起童年的生活,童年里的肖淼,她豁了牙的口腔,她躲在大床下撅着屁股等我寻找的憨态,她考试时传给我的写了错误答案的纸条,她用小石子打在我窗户上的暗号,她在我妈狠拍我屁股时难过的请求。
那些生命里的烙印,在肖淼消失后,浮现得特别清晰,清晰到我用眼泪也洗刷不去。
我又哭了,哭得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心力交瘁,那时候门又响了。我激动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灵魂,那么它只会是肖淼,她怎么舍得我如此难过!
站在门外的,是方扬,在打开门的瞬间,他迅猛地搂住了我,方扬说:“漫漫,别离开我。”
方扬哭了。
我看到他的眼泪前所未有的仓皇,与印象中曾经的刚硬男子一点都不符,心里突然就有了钝痛的感觉。
方扬的行为,在现实的社会,算不上大错,或者根本算不上错,谁不为自己着想呢?谁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呢?谁又不是自私的?
自私的人,是我。我凭什么要求方扬不顾一切地爱我?我凭什么要求他毫无私心,光明磊落?我凭什么要求他爱着我不能去哄骗李心姚?
可是方扬,我不凭什么,就算这构不上错,我也心痛,因为,我爱你。
而爱情,又是自私的!
怀里的方扬颤动着,我却像男人一样,只流了两滴清泪,我把手放到他的后背,轻轻地,就如当初他轻轻地拥着我一般,我叫方扬,“我们到屋里吧。”
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