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没有刻意压制,大概是对方离他有些距离的缘故。
我心里有什么呼之欲出。
或许是不愿意,或许是来不及,我没放任自己往深处去思量,只想抬脚去看看被沉桦严严实实挡住我视线的另一个人是谁。
我与他隔了层层人障,目光追随着,只看他已经向前迈步了。
林深时恰巧买了水回来横在我跟前,一霎之间我目光所及只有他半壁胸膛。
我急急拨开他肩膀,再放眼遥望,哪还有沉桦的影子。
他顺着我视线望过去,自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转头一脸狐疑看着我,问我怎么了。
我眼神暗下去,心却悬了起来,颓然摇头说没什么。思忖片刻,我试探开口,沉桦,年岁应是同你差不多的,他可有家室?
林深时闻言出气一笑,他呀,天生的浪荡胚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光棍儿打得比谁都开心。
我沉yin片刻,又问,那他通常喜欢什么样的?
你何时干起拉皮条的营生了?他打趣完挨了我一掌,吃吃笑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笑容凝固,转头望我时眼里多了一丝担忧,还是说,我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了?
我回神半天才尝出这问题的意思,心里抡圆了嘴巴子想朝他扇过去,咬牙切齿冷笑道,我就是要找下家也该换一窝蛇鼠吧。
他忍笑绷着脸,将手背到背后,明天就去打耗子,顺便把禾川的蛇窝都给端了。
正闹着,我一晃眼瞧见了迎面摇摇摆摆走过来提着酒壶的杨起。
我拦住他,林深时跟着驻足。
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杨起没醉我才开口,不回梨园呆着,一个人跑来灯市做甚?
他不答反问,今夜那烟花,好看吗?
我一惊,那烟花是你放的?
杨起点头,可贵了。特地去东市买的禾川最好的烟花。
我皱眉,又没人陪你看,好端端的放什么烟花?
他笑,摆了摆手道,他呀,昨晚跟我托梦。说他好久没看了,想念得紧。我这才想起他生前最爱看烟花,这么多年,是我大意了。竟一次也没放过。
我听懂了他意指何人,勾了唇哼笑一声,语气凉下去,生前作不够,死了也这么能折腾人。
他早已习惯我这么多年谈及闫辛时的尖酸刻薄,只摇头拍了拍我肩膀,告了声别,朝老主街方向去了。
我赌气似的勾了勾肩膀,扭头向前迈步,嘴角在转身时便耷了下去。
林深时跟上来,安静地同我并肩而行。
我闭了闭眼,想将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出不来,决定把林深时一同拉进去。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叫我莫三么?
他摇头。
我自己起的。我轻声开口,来头倒也简单。只因我是这梨园的第三个人。那时我不喜欢莫妄这个名字,宁愿旁人随随便便给我编个号数称呼自己。后来我就让他们叫我莫三。唱出名了,他们就管我叫爷,半凉不热地叫。
第一个人是杨起。他接话,替我陈述道。
我点头,第二个人是闫辛。杨起不会唱戏,你看他那身量就知道。以前在戏班子当打手的,后来和那小畜生生了私情,一路逃到禾川来,碰巧遇到了我。三个落魄户,搭个戏台子,两人登台,唱着唱着,就把梨园搭起来了。
我继续说着,刚开始谋生那两年,我跟他基本没歇过几天。刚开始在路边唱,后来遇到个刮风下雨就不行了呀。我们就寻了个破院子。
我朝主街方向指了指道,就现在的梨园。对了,梨园这名字也是我起的。刚开始他俩不同意,说这天下哪有戏园子直接给自己取名儿叫梨园的。我说这不正好嘛,甭管谁一来,瞧这名儿就知道咱是唱戏的。他俩一想,也有道理,这跟ji/女光身子一样的戏园名就用到了今天。
林深时笑,哪有这样打比方的。
我又说回来,那时候穷死了。都没一套像样的戏服。拿块破布一遮,我跟闫辛就在布后头咿咿呀呀唱起来。逢年过节最累,一天唱到黑。人家越闲,我们越忙。那时候我每天临睡前都怕用嗓过度,第二天一觉醒来变成哑巴。还好这玩意儿争气,天天温水一灌,又能清亮起来。不像现在,给养娇了。
后来呢?他又问,闫辛呢?
小霖山躺着呢。我说完自己笑了一下,明明知道林深时的意思是问我发生了什么。他哪能不知道人早死了。
我咽了口唾沫,絮絮开口,就这么唱了两年,把戏服唱出来,遮风挡雨的窝给唱出来,戏班子唱出来,梨园也唱出来了。
闫辛福薄,这辈子没有好好过安生日子的命。我停顿了一下,耳边像是又响起了谁的哭声,像是闫辛,又像是杨起,吵得我头疼。竭力把这些混乱不堪的回忆压下去,我又开口,看着有了点家底,他背着我俩去抽大烟。把梨园抽空了,被杨起关起来。瘦得脱了相。大年十五那天,趁我俩不注意,跑出去了。去赌场偷钱,被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