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的人如何能活,救他的人应该早就死了,观云怎么会是她呢!就算她还活着,也不会如此巧合地闯进乘风殿。
观云离开后,北霄孤立在偌大的寝殿。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攀登悬在空中的阶梯,眼见就快到顶了,却在最后一步踩了个空。当他向下坠的时候,抬头看去,发觉那些他曾以为坚固的石阶,竟都是飘在云上的,一切不过是虚无的泡影。他拽起桌上的纸,一点一点糅碎在掌心,那上面写的是:乘穹宇疾风,观九天苍云。
观云已整整一天没见到北霄了,她知道自己的谎言彻底让他失望了。在她决定说谎骗北霄时,心中便种下了一根芒刺。那个真相,她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只能任它腐烂在心底,滋养出一棵带刺的植株,刺穿心扉。
傍晚,乘风殿来了客人。
两位客人,一位是穿着青衫的男子,男子嘴唇很薄,两道剑眉不浓不淡,眼底的淡漠浓烈得难以掩饰,似是这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落寞都与他无关,若非他唇边总是带着一抹笑意,倒真像是一块永远不可能被焐热的千年寒冰了;而另一位是跟在青衫男子身后的仙童,小仙童年纪不大,但身量很高。他面庞稚嫩,眉锋目厉,带着一股独属于少年的倔强之气,可眼神却清澈如水。
观云躲在偏殿偷看,眼睛却没有停留在客人身上,而是紧盯着大门。
机会,这是一个逃出去的好机会。
北霄热情相迎,请客人向里走,随后双手一推,关紧了门。
观云欣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来,想要逃出去,没有那么容易。
“师兄,这么快就到了。”
“你的信加上天帝的诏书,师兄想慢也不成啊。”徐风上神瞥见了北霄桌上的《留侯论》,“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这些年,真是难为师弟了。
“诏书?”
“天帝陛下传唤我来为你复诊,想也知道,陛下是怕你因为封印帝江而受伤。还不是你性子倔,不肯叫医官来看。”徐风上神随意一坐,十分不拘小节。
北霄则正襟危坐,“师兄放心,我没有受伤。”
“你叫我来,是为了藏在偏殿里的那位姑娘吧。”
“正是,怎么样?”北霄自知他送出的信必要经过紫霄宫的查验,所以并未言明,只说在封印帝江时引发了旧患,近来又噩梦缠身,时常想起一位身患心疾的故交,希望徐风上神在百忙中抽身到乘风殿一趟,替他诊治一下。
“我大概瞧了一下,说来也奇怪,她这种情况,我从来没遇过。”这隔空面诊的功夫是忘尘宫宫主徐风上神的看家本领。
“可还有救?”北霄问道。
“正好我有几天时间,就留下来替她好好看看。”徐风上神说道。
北霄点点头,“多谢师兄。”
徐风上神摆了摆手,“‘镜花水月’图呢,怎么不见了?”他站起身,望着空荡荡的墙壁,奇道。
“烧了。”北霄不假思索。
“烧了!你不是一直爱不释手的吗?真是暴殄天物,早知道就不把它让给你了。”徐风上神叹道。
第二天一早,观云如约来了药庐。不出所料,北霄果然不在。
观云安静地坐在木凳上,徐风上神在一旁忙着配药,并没有为她诊脉。
“不知姑娘是否介意回答在下几个问题?”
“上神言重了,观云一定知无不言。”
“姑娘来自何处?”
“回禀上神,我来自东天山……”观云心虚地说道。
“东天山浊气很重啊!那姑娘的心疾是怎么得的?”徐风上神抬眸道。
观云想了想,回道:“天生的。”
“冒昧一问,姑娘芳龄几何?”徐风上神又问。
“回禀上神,我今年……三百岁了。”
“那……姑娘是否婚配,可有心仪的公子?”徐风上神抬高了音量,眼神瞥向了门口。
“啊!”观云吓了一跳,脸突然涨红了起来,这和我的病有关系吗?这要怎么回答,她思来想去,只好硬着头皮作答,“回禀上神,我尚未婚配……”
就在这时,北霄闯进了门,他往门口一杵,面颊泛黑,“师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月老祠的神仙呢!”
徐风上神朗声笑道:“你出现的倒是及时,观云姑娘刚说完尚未婚配,你就进来了。”
北霄宽大的长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师兄!”
“方才的问题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我问完了,一直站在门外也怪辛苦的,进来坐下吧。”
徐风上神向观云致歉,观云摇了摇头,并无介怀。
北霄当场被拆穿,恨不得以头抢地,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到底坐了下来。
观云不敢放声大笑,只好拼命掐自己的大腿,努力憋住。
徐风上神给观云配好了药,叮嘱她按时服用,观云谢过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