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朝他:“然后呢?”
“然后她夫君很快死了。”
我觉得索然无味,想赶他去睡,他却嗔怨道:“您怎么不问然后了?”
我深呼吸,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然后她找了个更好的再嫁了。”
我怒:“滚蛋!”
大贯沉声顾自道:“这次我以为她要幸福了,结果她却突然病死了。就我们回林安那天知道的。我本来该幸灾乐祸的,其实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没想到大贯竟悄无声息的有过这么一段悲痛过往,张开口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如同不知道怎么安慰我自己。
大贯自己想开了:“可我照样得吃、照样得睡,人家夫君都照旧吃吃喝喝、逛窑子,我凭什么要死要活的。”
我又羞又恼:“说什么浑话!”
大贯依然语气平静:“可我以前真的喜欢过她呀,很喜欢很喜欢,从小到大,没有变过。可是以后呢,身体会病会老,人心也会变,世事也在变,什么都在变,没理由为了变不了的就不变了,就是诸神也不答应啊。”
我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你睡罢,我也睡了。”
大贯终于走开,我长长的吐了口气。
即使我现在痛苦得不食不寝,可只要我活着,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终有一天还是会忘了她,忘了她信手而就的春野花溪,忘了她将手绢递给我时的低眉浅笑,忘了她介绍金语刚弦的眉飞色舞,忘了有个人曾经紧紧的依靠着我又稳稳的扶住了我。所有美丽的细节都会随着时光如烟消散,最后成为偶不经意间滑过心尖的只觉似曾相识的美好恍然。比之岁月无情,心之无情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愧疚了。
何况变化已经开始,根本无人能阻,比如曾经那双扶我的手,现在已由舜语传递给了秀秀。
秀秀依旧温柔待我,微凉的手指抚过我的眼角眉梢,我便忍不住想起舜语的如玉纤指在琴弦上飞舞跃动的情景,忍不住涌起悲伤。
我又想起我与大贯曾经嬉笑怒骂、一副主仆情深,大概使秀秀想起了舜语才惹恼了她。所以现在与秀秀相对时甚感局促,不敢随意说话。
大概秀秀也察觉出了我的异样,主动提起:“若公子介意,我便即刻出府好了。”
我问:“你要去哪里呢?”
秀秀微微叹了口气:“我是个孤儿,自是没有爹娘可靠;公子眼睛未好,辜负了小姐的嘱托,我也没脸回杜宅……”
我立即抓住她的手:“那你别走了,我不介意的。”
秀秀答应下来,还向我道谢。明明是她照顾我,反要感谢我,我心里更加惭愧,更不会度什么以退为进的小人之心了。
我又叫大贯到面前,郑重宣布:“从此以后,我们是一家人,谁都不准再提个走字。我们爱的人提前走了,那我们留下的更要紧紧抱在一起、互慰寂寥,决不能轻易放手。”
说完,我大展双臂,等大贯和秀秀竞相满怀,谁知他们都不领情。
大贯偏要唱反调:“未来我可是要入赘豪门、迎娶美娇娘、继承万贯家财的,我才不跟在公子后头没出息一辈子呢!”
秀秀惯常笑他:“不要脸。”
大贯得意自夸:“你看我名字,大贯大贯的钱,预示着我以后一定是个大富翁!你还不趁早巴结巴结我?”
秀秀嫌弃的噫了一声:“别是大贯大贯的铁链子罢。”
“你!”
“我怎么?”
大约是秀秀气势强盛,大贯怂了:“你别笑,等我发达了天天请你吃rou。”
秀秀轻哼一声:“这点出息。”
我暂时忘却悲伤,如他们所愿笑出来。
从这以后,明显感到秀秀和大贯说话都放开许多。秀秀会风轻云淡的提到舜语和杜宅,大贯会主动提起要我拿金语来弹,甚至夜晚会拉着我吹个小风喝个小酒聊聊伤心往事。
父亲也很快得知我知道了真相,特意来试探我的心志。我提出想去杜宅吊唁,父亲告诉我舜语父母住到乡下散心去了。
继而我道:“我想去见见她。”
父亲沉默着。
我补了句:“见了就回来。”
父亲终于应了,为我准备车架出行。
我听见人声渐少,是到了城郊,具体位置和周围景致都不能知晓。
秀秀领着我走到一处便不动了。
我知道到了地方,慢慢跪坐在地,摸索着伸出手去,很快就碰到坚硬冰凉的石碑。我来来回回摩擦着碑上的刻字凹痕,辨认出舜语的名字。一个温柔淑丽的人儿,真的就成了一块方正冷硬的石块了吗?
我心痛难抑:“金玉相逢,约执手,本是期终年。不意疏忽转身,竟成永别。是以忆也恨、忘也恨,总似剖心一片。怨天怨命终怨己,恨不能溯时光、身同……”
“长yin!”父亲在我身后急喊一声。
我幼年丧母,父亲辛苦将我拉扯大,我不想让他再失望。我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