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个咒语。然后,三年近似的安宁,她缓慢的康复。就像是看着陌生人绘就的自己的肖像,就像透过电话听到自己的声音,漫漫长日里他小心翼翼与她维持着距离。
后来小天狼星带给她战争的立足点。
在迫使他加入她的战争的同时,她也发现他更多的可贵——比原本更多的可贵之处。他们的距离因此拉近,因此紧密,哪怕他们发生争执。她因此看清了世界的面貌。美好始终存在,甚至黑暗之中亦藏有美丽。他的指尖在她发尾抚弄。他的炼造体让她得以一瞥他可能成为的模样,她仍希望他能成为的模样。还有更多:她的指甲划破他的脊背,他的嘴唇抵着她的脖颈。哪怕是咒语打破后那可怕的早晨,在他床上醒来,看到晨曦照亮他的脸,她多么想温柔地触摸。唯有他被激怒到无法隐藏无法遮蔽时,那些激烈与灼痛才会向她闪现。
爱。爱。无数次,有如剧毒的宿命之爱,得以报偿。而这,也正是所谓的解药。
最后的场景,在冗长的片段之后,最为清晰的场景。他们在书房里,隔桌而坐。“我需要休息,”她说了谎,站起身来。
她默默准备好另外三只药瓶,装进口袋,让他看到她的手,看到那把戏的本质,然后她走进浴室——来到镜子前,她注视着镜中自己肩膀上方,身后的位置。
她的目光恰好落在西弗勒斯眼中。
“嗨,”她轻声说。
她的名字忽然涌上他唇畔,却也葬送于此。她听不到,回应不了。西弗勒斯被这事实牢牢束缚,甚至以这认知来埋葬其自身。就算他灰飞烟灭,只要骨骼尚存,他仍然可以知道。
她也知道。“我希望你会看到这里,”她开口了。“我希望一切顺利。我希望你明白这有多——”她抬起头,眨了眨眼。镜子上方暗淡灯光的笼罩下,她绿眼睛里闪过些晶莹,但在坠落之前便已消失。“真的很不容易。”
若是旁人,若他并非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曾经历过他的人生,也没有从中得到过教训,他或许会伸手想要安慰面前女人的影子——这记忆,这赠予。
但他没有。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他内心深处仅存的完好,他无比清楚的真相。
她深深吸气,双手按住瓷制水池的边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有多痛苦。没有人。我自己已经承受过。”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镜子,与他相遇。“我知道我在对你做什么,我很抱歉。但是别无选择。”
若是旁人或许会回答。或许会说还有选择。或许会自欺欺人地和她说话。
但他没有。
“可我了解你。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人。你会混淆一切,所以我得留下证据。证明我存在过。证明我爱你。”
她这般轻易地说出口,仿佛那是心照不宣的事,是世上再自然不过的事。西弗勒斯的喉间因此哽噎。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不配,但跟配不配毫无关系。只是事实而已。我想——”她的手梳进发间。“我知道你不会认同这种自由,但你不能永远封闭自己。如果有必要,你可以忘记我——你可能不会,但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忘记——只是你不能封闭自己,直到离开人世。如果我成功了,如果你能幸免,我希望你不只幸存下来。”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他,背靠着水池。他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暖,她胸肺间的呼吸。好似她真的存在——还活着,还可以触碰。
她的绿眼睛凝视着他,充满生气,充满力量,充满他几乎无法理解的东西。“西弗勒斯,在我离开后你要活下去。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然后她消失了,他再度孤身一人,置身童年家中的昏暗厨房。回顾她的一生消耗了些时间。此时已是深夜,之前尚未落下的雨点打在窗子上。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手中转动着药瓶。几周以来他全然失去时间的意识,直到微弱的晨光拂过紧闭的窗帘,他才感觉到时间的存在。
西弗勒斯站起身,走到窗前,掀起厚重的帘布向外看去。
太阳虽已渐渐升上地平线,但在这里,科克沃斯,绵绵春雨仍未止歇。水滴凝在窗上,汇成一丝丝,一缕缕,一股股,流向大地。
莉莉总是爱着这些怪天气。
这是第一次,他想起她时,没有试图以魔法吞没,也没有牢牢封锁。当阳光透过雨滴倾斜洒落,当雷电交加,当雪花纷飞,当黎明与黄昏的天边出现瑰丽的云霞,莉莉都会向外冲去。她曾爱着这一切。
还有来自河对岸的,瘦弱的怪男孩。是的,还有他。
西弗勒斯走向门口,他打开门,一只手伸进雨中。阳光遥远而微弱,但他的脸仍感到温暖。他意识到自从回到这座房子,他便没有离开过,也没有感受过雨水滴落皮肤——他不知道已经有多久。
晨曦照耀下的雨水并无魔力,不在魔药之列,也并非他所知的任何解药,然而——
然而,他终究还是踏出脚步,走进雨水与光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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