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头已经西斜了。
白芨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庙。从落满灰尘的神像来看,这里本是一座城隍庙。原本大约也曾鼎盛过吧,如今却早已无人问津了。
而白芨不信鬼神。她的视线只简单地扫过神像,便落到了地上的蒲团和大片的稻草上。有这些东西,显然,这庙中原有的男孩……叫什么来着?
“你叫什么名字?”白芨随口问道。
“……喻红叶。”那男孩答道。
有这些东西,显然,喻红叶也是住在这里的。
而如果他们也要住进来,怎么也要先给自己弄个床铺吧。
“那些稻草,你是从哪里搞来的?”白芨问道,无比自然。
“……你想住这里?”
“没有啦,就想问问稻草从哪里来的呀?”白芨避而不答。
“……绝对是想住这里吧!”
“所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嘛?”
“喂,你住这里问过我的意思吗?”
“啊……找到了!”白芨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户农家,院子里就堆着大量的稻草。
要一点来……应该没问题的吧?
“喂,我可没同意你们住进来啊!”喻红叶在她身后抗议。
“嗯嗯,好好。”白芨点着头,要稻草去了。
“……你能听见人说话吗!”
结果是,白芨在破庙之中铺上了厚厚的稻草。
甚至不是在庙的另一边,而是在火堆旁边讨了个好位置。
这个人……是多么得自主自觉厚颜无耻啊!
喻红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干脆钻进了自己的稻草堆,眼不见心不烦,睡觉去了。
白芨耍赖计划达成,笑容满面地冲着气呼呼的男孩挥了挥手,道:“晚安!”
“嘁!”
“还有,谢谢。”
“……嘁。”
白芨整了整自己的稻草堆。稻草本值不了几个钱,那户农家也很是慷慨,给她抱了几怀,铺开来也不算薄。然而,这样的床铺,都不需要躺下,光是摸一摸,她就已经觉得硌得很不舒服了。
这样看来,她应当是很不适应躺在这种地方的吧……那究竟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白芨不由认真地回忆,却只觉脑中空空荡荡,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出半丝结果。
……也没办法,顺其自然吧。
白芨向火边的孩子伸出双臂,道:“暖和了吗?要睡吗?”一副要抱他的姿势。
这么小的孩子,天也凉了,肯定是要和她睡在一起的呀。
那孩子转过头,看着她。
其实,自打一开始,白芨就没有看懂过这孩子的情绪。大多数时候,这孩子整个人都空荡荡的,好像根本也没有什么情绪。偶尔自眸中露出了什么情绪,白芨比他徒长十几年的阅历,竟也无法读懂。
但是,此时此刻,白芨看着他,却第一次理解了他眼中传达出的意思。
……因为太好懂了。
他看着她,眼中竟清晰地透出了渴望。
多奇怪呀,他如此瘦小,多半常年忍饥挨饿。这样的孩子,在面对食物时尚未透露出什么渴望,但是……
他竟看着她伸展开来的双臂,自眸中清晰地传达出了渴望。
白芨反倒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她早已前倾了身子,将轻飘飘的孩子抱入了怀中。
“在姐姐怀里睡吧?”她问他,“晚上天凉,姐姐怕冷呢。抱着你就暖和多了。”
那孩子没有回话。然而,他的小手却慢慢地抓紧了她的前襟。就算她要分开,也得先让他松手才行。
白芨便笑了。她抱着孩子,躺入了稻草堆上。
啊……好硬,又有点冷。纵使靠着火堆,离火远的地方仍旧有些冷。如今这天其实还不算很凉,若是冬天,可真不知该如何熬过。
不行,明天一大早她就要去赚钱。要买布料,填充就用……鸡毛?总之一定要赶在冬天之前躺在正经的床铺上,盖上厚厚的被子!否则,可就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了,怕得是生与死的问题。
厚被子……说起厚被子,还得是棉花呀。不知为何,她什么都回忆不起来,却有着对棉花厚被的幻想,似乎曾经对此根本就是触手可及的。啊,所以她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白芨沉在厚被子的幻想中,不自觉地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与他依偎着相互取暖。
“……我会听话。”低低的童声忽然自怀中传来。
白芨睁开眼,就见那孩子低着头,并不看她。
“为什么总这么说?”白芨问道。这句话,他之前也说过。她却无法领会他的意图。
果不其然,仍旧没有回应。
“那你想说原因的时候,要告诉姐姐哦。”白芨并不逼他,摸了摸他的头,“而且,即使不这样说,你也已经够乖的了。”
那孩子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