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事?”陈天航反问。
陈晨拉开了外套的拉链,把贴身穿着的毛衫往下拉了拉,陈天航看见陈晨凸起的锁骨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疤挺大,从脖子根儿一直延伸下去,在旅馆昏黄的灯光下看泛着红,似乎随时都要滴出血来。
陈天航愣住,他不知道陈晨说的是什么意思。
“哥,我不是要自杀,”陈晨说,“跟别人打架。”
“打架?”陈天航莫名,现在的小孩儿都玩儿这么狠吗?这么大一个疤?
“我学习不好,和我哥完全没法比……”陈晨声音还是有点小,在旅馆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听着发闷,“我考不上高中,去读技校了……是绿化学校,哥,你知道绿化学校吗?我的专业是植保——就是植物保护……要是我还在上的话,这学期应该去植物园那边实习了……”
“去绿校的第一天我就被人打了……就不说怎么被打了,反正身体和心灵都算被摧残了,反正很惨……”陈晨垂着头,陈天航只看到陈晨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动着,“我也不服,我也打他们,他们还是打我,打得更狠了……”
陈晨抬起头,对着陈天航苦笑了一下,但他的眼睛里没有苦涩的感觉,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自嘲:“然后我们都被抓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也许因为我是最普通的那种人,什么都不行——长得不行,性格不好,家里没钱,家离得远,都在学校,很少回家……哥,你知道我们那个学校有多远吗?都快离开重庆到贵州那边了……”
陈晨侧着头:“我们从派出所回来了,学校差点开除我……哥,你说神奇不?前几个月,我高二了,学校又来了新生,欺负我的那些人竟然给我说我可以加入他们,我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欺负别人了,男的女的都可以……想欺负谁就欺负谁,都去出一口气去……”
“那时候我真的迷茫了,哥,那时候我真的迷茫了……”陈晨把“迷茫”两个字重重重复了两遍,“他们欺负我的时候,狠狠打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恨他们啊……可当他们让我加入他们一起去欺负别人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还不错?我竟然不质疑他们了?我觉得我被他们欺负了,我是个失败者,那我为什么不加入他们,和他们一样欺负别人?转换一下自己的身份……他们让我觉得我是错的,他们让我开始质疑自己,让我相信是我自己错了……”
“我不敢把这些事告诉我哥,告诉我妈……也许是因为我还能知道自己在做错事吧?”陈天航突然觉得陈晨的眼神里有了一种酸楚的感觉,虽然他的眼睛还没红,但却让人觉得很哀伤,甚至有点……悲凉?一点不像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眼睛,陈天航想。他看着陈晨的眼睛,竟然觉得自己有点震动。
“可是学校的人又在告诉我——欺负别人,你就是对的,如果你做不到,那你还会被人欺负,就像从前一样,他们还会打你跩你伤害你……他们会让你痛,他们会在你的身上留下疤,他们会让你有很不好的回忆,像是永远都处理不掉的污点一样……”
陈晨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但我还是退学了……我不敢告诉我哥……我不敢联系他……我不敢告诉他我不上学了……我怕他知道以后会……”陈晨的声音很低,“从那时候我才开始慢慢想,为什么我要质疑自己?就是因为环境很烂我就要质疑自己吗……就因为不愿意和别人一样就要质疑自己吗……质疑到没有评判是非的标准……质疑到我必须和他们一样,他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吗?!”
陈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
“哥,你说我早点把这些告诉我哥就好了,早点告诉他就好了,对不对?!我应该早点告诉他,对不对?!”陈晨抬头,对着陈天航苦笑了一下,“哥,你说我哥是不是也怀疑自己了……”
“哥,你觉得我哥是咎由自取吗?”陈晨像在自言自语,“他们怎么都在说是我哥的错,是我哥的不好……就算自杀又怎么样,就能让人随便贬低吗……”
陈晨仰着头,但他的眼睛还是红了,陈天航坐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看着陈晨含泪的眼睛,凄楚的神情……
这时候陈天航的手机响了,是实验室的群“大别野”有消息。
宋嘉:“看来学校是不想再让我们提姚学长这件事了,你也别再参与了,今天太危险了……那个学长就是自杀的,虽然挺可怜的,但学校现在很明显不想再提这个事了。”
他们实验室几个关系一直很好,有啥说啥,并不隐瞒什么。
高振:“那可不?”
然后高振往群里发来了几个微博的链接。
“好家伙。”陈天航感叹。高振发来的正是陈天航他们刚才看的那几篇微博长文。
高:“这都是我‘青研’那几个朋友写的。”
叶:“青研?啥东西?”
高:“我们学校的青年研究会。”
叶:“青年研究会?学校还有这种东西啊?干嘛的?”
高:“啥都干,主要是负责学生的心理健康。”
宋:“是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