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自己胸前狭长的疤痕,随即点头:“是的。”
我又问:“跟谁学的?”
“小时候,我们那里战乱、饥荒,逃难时我和家人走散,快饿死的时候有个剑客救了我,成了我的主人。主人是个刺客,教我剑术、教我杀人,但我胆子太小,舞剑学得还算快,杀人就怎么都学不会。”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后来主人被人追杀,我们东躲西藏,最后误上了一艘来这里的船。上船前他就受了伤,伤口感染,死在半路上。船上的使臣大人帮我安葬了主人,让我跟着他来京城。到京城后,大人介绍我进了戏班子,我便在戏班子里跳舞,直到遇见小王爷。”
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长的一段话。我不知该作何评论,便只是盯着眼前的炭火,对着晃动的火苗出神。
沉默了一阵,春川再开口道:“使臣大人前年曾到戏班来寻我,说他又将出使东瀛,问我要不要搭船回去。”
“你不愿意?”
“是。”他把半张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回去也未必能找到我的家人,还或许又要饿死在路边。戏班子里有饭吃,又能跳舞,我很满足。”
听到这里,我实在想问他:那现在呢?时至今日,你仍觉得满足吗?做王公贵族的院中花笼中鸟,蜷在人手里任其把玩,也未曾后悔吗?
我终是没敢问出口。对他如此,过去在母亲面前也是如此。
天色已黑,雨却仍下个不停。我想起自己早前放在卧房里的那盒药膏,便去取了回来,交到他手里。
“这药膏比一般药酒温和,你身上的伤大抵都可用它涂抹……”
他盯着装药膏的瓷盒,露出个叫人看不明白的笑容:“多谢公子。”
那个雨夜之后,我们愈加频繁地见面。
我们私会过这许多次了,王府的人尚未发现半点端倪——因为多舌的人们仍会在我面前说他的闲话,也仍常向他宣扬我这异姓少爷私生子的出身。出于侥幸,我们不再囿于躲在院中弹琴跳舞,而是去郊外的湖畔、山林、田野。
我的琴音和歌声回荡在杂草丛生的旷野之上,白鹤在我面前展开双翅,野马绕着我长啸疯跑。
我的白鹤,我的野马。
击碎这有关鹤与马的美妙梦境的,是我那手握缰绳马鞭的王爷弟弟。
第3章 第三章
击碎这有关鹤与马的美妙梦境的,是我那手握缰绳马鞭的王爷弟弟。
连着两三日没在府中见到春川,我内心的不安感愈渐强烈。顾不上思虑太多,我走遍整个王府,向所有能说上话的人打听。
“那日他刚从城外回来就被小王爷叫去了,之后就再没见过了。听说他最近常往城外跑,说不定是被小王爷发现他与女子幽会,便关起来教训几天喽。”
我冲进小王爷的院里四处查看,本以为会受到他房里小厮和丫鬟的阻拦,结果他们只任我横冲直撞,直到我将几间房都搜寻个遍,小王爷的大丫鬟才走上前来:“云公子,小王爷请您去他书房说话。”
我走进书房,空无一人。丫鬟端来茶水点心,说小王爷马上就来,让我坐下稍等。我在房内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些坏到不行的设想。
就在此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我怔怔地望着门口,等着有人推门进来。然而,门始终没有被推开,还被人从外面上了锁。我扑在门页上用拳头砸、用脚踢,大声地呼喊,锁门的人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接着喊,几个人影在门外来回晃动,出现又消失,却都对我视而不见。
后来天色渐暗,我砸累了喊累了,在暗黑无光的书房里坐下,在墙角蜷成一团。
六岁那年,王妃诬陷母亲偷窃,在被关了三天禁闭后,我那向来坚毅的母亲认输了,签下所谓的认罪书,带我离开了这王府。十几年过去,我又重蹈母亲的覆辙,终是体会到她当日之苦。
——娘,我没有听你的话,我实在太喜欢那野马。
后来发生的事,某种意义上甚至比我那些“最坏的设想”更为糟糕。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在上了锁的黑屋里听见春川的声音,同小王爷的声音一起。他们与我只一墙之隔,那房内极轻的响动我都能听见。
我听得出我那弟弟在施暴。碰撞拍打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墙那边传来,他的语气冷得可怕:“兄长的琴艺果然Jing湛吗?Jing湛到你都舍不得回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吗?”
大概是因为未得到答复,他将那碰撞声弄得更响:“叫啊,你不疼吗?跟以前一样,叫出声来、叫主人,叫得我开心了,我就放过你。”
我听见春川在哭,抽噎着哭。
施暴者的语气并未因哭声而改变:“还是不愿意叫啊?也行,那就哭吧,反正想听的人全都能听见……”
我起身走到门口,此时隔壁的人仍在骂骂咧咧地实施虐待,但我已然听不清晰。全身的血ye仿佛都灌上头顶,脑袋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