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允子被萧琢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到了,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从榻子上扯了块毛毯,哆哆嗦嗦地递了过去。
萧琢小心翼翼地给德清盖上毯子,还仔细地掖了掖被角。
“你好好照顾德清,我先……”
话音未落,萧琢只觉眼前一黑,腿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像是陷入一个黑甜的梦里。
“三殿下,三殿下,跑慢点!”
萧琢手里抱着一本画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灵巧地绕过雕着凤羽的廊柱,往前边跑去,“哈,德清你追不上我的!”
“小祖宗,当心别摔咯!”萧琢回头做了个鬼脸,停下喘匀了气,寻了个日头晒不到的假山后边,从容地翻开手里抱着的画册,慢悠悠看起来。
“三殿下!不好了!晋军打进来了!”萧琢正看得入神,德清慌慌张张地扯住他的袖子,不住絮叨,“殿下快跑,殿下快跑!”
萧琢懵懵懂懂地抬起头,他四周竟都燃起了熊熊的火光,火舌肆虐之处杀声震天,夹杂着杂沓的马蹄声和刀剑相接的金石嘶鸣,让他眼瞳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别怕,跟着老奴!”德清一把抓住萧琢冒着冷汗的手,眼中竟是他从未见过的镇定,“殿下别怕。”
萧琢点头,便想跟着德清往外走。可不知哪里弥漫来漆黑的浓雾,严丝合缝地将萧琢包裹了起来,他徒劳地原地跑着,挥着双手,却只能怔怔地望着德清挺直的背影越行越远,只剩他孑然一人。
原来他小时候,德清的背也曾挺得那样直,像清陵永远屹立的山。
一直守在床边的贺暄若有所感地抬眼,看见萧琢乌黑的眼睫上沾了几滴细碎的泪珠,像是被桌上的烛火烫到似的,随着他睫毛轻颤,那滴眼泪滚落下来,倔强地在萧琢莹白的侧脸上留下一道斑驳的辙痕。
好多天以后,萧琢不再固执地让菱香每日给德清的房里送蒸糕,他终于整理出了足够的勇气,站在了德清的棺木前。
“明明一整个冬天都熬过去了。”萧琢手指划过棺木上的横纹,喃喃道,“明明春天都来了……”
萧琢闭了闭眼,轻轻吸了吸鼻子。
“德清……一路好走。”
***
“菱香。”
萧琢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叫住了路过门口的菱香。
“这个,是我给紫菀准备的贺礼,你到时帮我一起给她吧。”紫菀刚被诊出有孕,萧琢给孩子打了一个长命锁,他毕竟是外男,便不自己过去了。
菱香笑着接了过来,“好,奴婢一定送到。”
“这几日总是右眼皮直跳,也不知……”萧琢蹙眉,望向院中的梧桐树,“殿下还没回来么?”
“想我了?”贺暄拨开回廊两侧繁盛的花枝,笑盈盈地往檐下行来。菱香将荷包收进袖中,十分有眼色地行了礼,便匆忙退了下去。
心思被当场撞破,萧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那棵梧桐树的叶子,仿佛那叶片开出花来似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份公文落在府上了,顺道回来拿。”
萧琢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不让……”
“想你了。”贺暄低笑,抬手捻去落在萧琢头上的一片花瓣,目光在萧琢乍然烧红的耳垂上逡巡,“不逗你了,宫里还有事,我待会儿便走。”
“不留下用膳么?”
“不了。”贺暄顿了顿,“今日是朝节,我……晚上回来,厨房准备了凉面,等我一起吃。”
萧琢愣了愣,“朝节了么?好快。”
“嗯,我先走了,宫里催得紧。”
“好。”萧琢抿了抿唇,犹豫了一瞬,伸手拉住了贺暄的袖子,“你……早些回来。”
贺暄勾唇,揉了揉萧琢的发顶,“好。”
夏夜总是浸泡在漫天低垂的星子与蔷薇的香气之中。
银粟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踱到小池边上,伸出爪子在水池里乱抓,将一池的星光搅了个粉碎,池里的锦鲤逐水波而去,一晃而过的全是金色的鱼尾。
“侯爷,您一晚上看了一百回了。”菱香端着一盘冰镇葡萄放在桌上,眼角带笑,“今日朝节,宫中事多,殿下许是一时被绊住了脚,侯爷先吃点水果吧。”
萧琢蹙眉望着府门口,心烦意乱地站了起来,“你放那儿吧,我……”
“侯爷,侯爷!”府里的侍卫阿庆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直直地扑倒在地上,话音止不住地哆嗦,“宫里头,宫里头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有失惑无常之性,引自《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
第108章 宫变
宫中。
“逆子!逆子!”贺蘅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地盯着面前冷笑的贺旸,手臂颤抖地抬起又放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贺旸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十分夸张地捧腹大笑起来,良久,他方慢悠悠地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