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好不好吃。”贺暄的声音里暗暗含着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萧琢心里划过一丝疑虑,他应了声,伸进碗里夹了一筷子。
那碗面是很普通的阳春面,汤水里连油腥都几乎少见,只零星洒了点葱花,卧了个蛋,卖相十分不佳。面也煮的过头了,萧琢嚼了两口,失了筋道,软烂软烂的,他怀疑煮面的人连盐都没加,面里只有没有味道的汤水和葱花的一丝香气。萧琢用筷子戳了戳那个蛋,里头流了些黄澄澄的汁ye出来,竟还是个溏心蛋,只是味道有些苦。
萧琢心里的疑虑在吃了第二口后增加到了八分,他放下筷子,瞥了一眼身边欲言又止的紫菀。
紫菀像是猜到了他心里想些什么,她弯下身附耳道:“侯爷,这是殿下忙活了一早做出来的,手都破了。”
紫菀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对面的贺暄听见,萧琢愕然地将目光移到贺暄往袖子里缩了缩的手上,果然右手食指缠了白纱,他早上竟然一直没注意。
他几乎难以将紫菀同他说的话想明白,贺暄这样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出则庙堂高坐指点江山,入则金玉绫罗蜀绣锦缎,他这样的人,应当是,应当是光风霁月地坐于高台之上,悬腕提笔作一篇锦绣文章,而不是在满是油烟的厨房里手忙脚乱地给他一个亡国之人做长寿面,甚至还伤到了手。
他惶然而又心疼地看着贺暄缠着纱布的右手,只觉左边胸口钝钝的疼,像是用未开刃的斧钺,一寸一寸地割着,将他的心肺拉扯的鲜血淋漓,混杂着酸涩的苦意,汩汩地淌了一地。
“侯爷怎么了?”紫菀懊恼地跺了跺脚,以为是自己多嘴惹得萧琢不开心了,她一时害怕地飞快偷觑了一眼贺暄,哆哆嗦嗦地伸进袖子里掏手帕。
萧琢闻言,怔怔地抬手在眼角抹了抹,这才发觉眼睫上被眼泪糊了一片,他胡乱地用手背揩了揩,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鼻音,显得声音嗡嗡的,像一只撒娇的小猫:“我没事,有飞虫掉眼睛里了。”
还是只嘴硬的小猫。
贺暄轻笑了一声,他用左手拇指指腹在萧琢还沾着泪的脸颊上蹭了蹭,调侃道:“堂堂太子殿下洗手做羹汤,我们狸奴怎么还掉金豆子了?”
说着贺暄将那碗汤面拉到自己面前,他就着萧琢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口汤,眉头紧皱地叹了口气:“这面做的确实失败。”
“哪有,明明很好吃。”萧琢一把将面抢了过来,他也不知是跟谁赌气,抄起筷子将剩下的面三两下划拉进肚子里,犹自不足,还仰起头把面汤都喝的一干二净,这才满意地放下碗,偏头对贺暄道:“怎么办?面太好吃了,其他的都吃不下了。”
他眼角犹洇着薄红,此时懊丧地看着剩下摆了满桌的丰盛早膳,带着几分遗憾。
“面吃完了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贺暄挥了挥手,那些摆盘Jing美的早膳又被原封不动地端了下去,紫菀同菱香得了贺暄的眼神示意,带着侍立在一旁的其他丫鬟们都退的一干二净,贺暄左手支着下巴,朝自己身边点了点,萧琢便乖巧地起身贴着他坐了过来。
“生辰礼物喜欢么?”贺暄伸手摩挲着萧琢发髻上的玉簪,垂眼问道。
萧琢点点头,他扶着贺暄的肩膀,嘴唇在贺暄唇边黏黏糊糊地蹭着,他刚吃完面还没来得及擦,嘴上还沾着油,此时蹭得贺暄满嘴都油乎乎的,他弯起眼狡黠地笑起来,道:“殿下这般大礼,狸奴只能以身相许了。”
“好啊。”贺暄凤眸微狭,他右手缠绵地抚弄着萧琢的后颈,声音疏懒地说道:“那狸奴告诉我,白骁叛乱中趁乱起事的南梁旧臣,是不是狸奴的功劳?”
萧琢笑意一僵,他只觉方才的满腔欢喜都被这兜头的冷水一浇,跌了一地七零八落的残骸。眼前垂眸带笑的贺暄就像是老练的猎人,只随意一伸手,便将他这只初出茅庐的小花猫拿捏的死死的,小猫只能徒劳的在猎人手里挣扎着,胡乱蹬着脚。
贺暄见萧琢不答,倒也不恼,只低声道:“有些事情,想的虽好,往往结果却南辕北辙。”贺暄收回手,他起身将绸衫上的折痕抚平,道:“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萧琢一时拿不准贺暄到底都知道什么,他僵坐在椅子上,直到贺暄在他左脸颊落下一个轻吻,“不过今日这些都不重要,狸奴的生辰才刚刚开始呢。”
其实平日里就算是休沐,作为太子的贺暄也是很忙的,不是在书房里处理堆积如山的卷折,便是出门同各方势力打太极,兵部侍郎儿子的满月酒他要去露个脸,阜阳王七十大寿他要去走个过场,还要每日提防着柳家的明枪暗箭,四殿下党的阳谋Yin谋……
有一回院里都落了锁,萧琢端着茶找借口去书房看他,贺暄左手支颐,右手握着墨已经干涸的毛笔,长长的眼睫低垂着,已经睡着了。烛火扑簌簌的响着,昏黄的光将贺暄眼下的乌青拉的狭长,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罩在疲惫的Yin影里。
晚上萧琢站在城郊的草坪上,他犹自不敢相信贺暄竟然真推了一天的繁冗尘事来陪他过这个生辰。中午在福满盈吃了据贺暄说最地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