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琢扫过贺暄隐隐泛红的眼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于安慰人此道上委实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平日里也寻不到什么机会给他锻炼,此时便只能是话到用时方恨少,犹豫半晌,只会干巴巴地拍拍他的背,就像个不解风情的毛头小子,温香软玉梨花带雨在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此时说的母后……是他的生母孝元皇后吧。
“殿下的娘亲,是怎样的人?”酝酿了半天,萧琢才憋出了这么一句,他正在脑海中凭着想象描摹着孝元皇后的样子,擎着劲儿等着贺暄回答,哪知等了半天,只觉四下安静的出奇,能清楚地听见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虫鸣和树上的蝉声交错,织起了一张夏夜的天罗地网。
萧琢偏过头去,轻轻推了推贺暄的手肘,贺暄仍然一动不动,只能看见他两眼微阖,眼尾氤氲着浅浅的红,衬得他冷峻的脸多了一抹艳色。
竟然是睡着了。
萧琢轻笑,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远方天际已跳出几颗不甘寂寞的星子,像是湖面上飞溅起的水珠。萧琢垂眼,伸手落在贺暄的眼角,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来人。”
随后他伸手招来了远处的侍卫,合力将贺暄给抬回了房。所幸夏日穿的清凉,萧琢便也不费力气给他换寝衣,只给他盖上了薄被,替他散了头发,坐在他床边望着桌上燃着的烛火发呆。
“侯爷。”萧琢打了个激灵,李福海提着灯从外头进来,往床上看了看。
“李公公。”萧琢站了起来,“殿下喝醉了,如今已经睡着了。”
“麻烦侯爷了。”李福海点头,说完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欲言又止的萧琢,转身往门外走去,“侯爷有什么话问老奴,便随老奴来吧。”
萧琢放下贺暄床上的床幔,跟着李福海出了门。
“侯爷是想问孝元皇后吧?”
萧琢脚步一顿,点头道,“孝元皇后,是怎样的人?”
李福海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孝元皇后……孝元皇后出身不高,当年先帝本来是让孝元皇后做侧室的,只是皇上对孝元皇后一见钟情,硬是在先帝面前跪了一天一夜,这才娶了孝元皇后做正妃。”
“孝元皇后生性善良,从不打骂下人,生活也俭朴,穿的衣裳经常是缝补了好几次的。平日里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是以当时后宫里有些家世高的嫔妃常有僭越之举,孝元皇后也从不以为忤。”
“后来孝元皇后生殿下的时候伤了身子,落下了病根,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在殿下七岁的时候,孝元皇后同皇上巡幸西京……”
李福海顿了一顿,叹气道:“染了风寒,没撑过那年冬天……”
萧琢想到当时的贺暄才七岁,也许前一天还在娘亲的怀里撒娇,吵嚷着要吃热腾腾的甜糕……
他闭了闭眼,心里钝钝的疼,他听见他声音沙哑地说:“殿下他……”
“殿下他……殿下他这些年也不容易。”李福海晃了晃脑袋,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萧琢,“若是殿下有什么对不起侯爷的地方,侯爷多体谅体谅他……”
萧琢一怔,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默默地垂下眼,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
第二日贺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抬手闻了闻身上的衣服,一股浓重的酒味呛得他皱起眉,颇为不耐地喊道,“菱香!”
菱香本在外头候着,贺暄话音刚落她便麻利地推门进来,手里端了面盆,里头泡着毛巾。
“殿下昨日喝了酒,待会儿侯爷给殿下送醒酒汤来,奴婢先伺候殿下洗漱。”
贺暄冷哼了一声,浑身带刺地杵着,就差把烦躁写在脸上,眸色不善地扫过大门。就在贺暄几乎要把这木门望穿的目光下,萧琢端着醒酒汤,施施然推开了门。
“殿下醒了吗?”萧琢扬起的脸逆着光,早晨黄澄澄的灿阳从他的身后哗啦啦地浇了满地,像是落了一地的碎金。他就这样沐浴在万丈晨光里,眼睛里含着明媚的笑意,向贺暄一步一步走来。
贺暄本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几乎是怔怔地望着放下托盘的萧琢,一时什么话都忘了说。萧琢对此浑然不知,他伸手摸了摸醒酒汤的碗壁,正好温热,“这是厨房炖了一个时辰的灵芝汤,知道你不喜欢喝甜的,我让他们少放一点儿蜂蜜。你快趁热喝了。”
萧琢见眼前的贺暄呆呆地发愣,以为他还没清醒,只得无奈地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语气放缓了哄他,“乖,把这个汤喝了,不然得头疼。”
贺暄听话地垂眼,张开口将那勺汤喝干净,“我……昨天说了什么?”
萧琢将空了的碗放在桌上,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喝的太急了,你喝完便睡着了。”
“是么?”贺暄不知有没有相信,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xue,岔开话题道,“今日朝中有事,我待会儿便要出门。”
“好,我在府上等你。”萧琢垂头给他系上腰带,乖巧地像一只翻出肚皮的狸花猫。
贺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