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昨日郭兰森是故意说重三分,今日真见了倒是名符其实无半点夸张,甚至更甚。平日温玉似的脸蒙了层灰气,额上虽然因为高热泛着细碎的汗珠,但气息并不急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沉睡的泥塑一般。
姜大夫面色凝重地号了半天脉,叫来药童派了方子,门厅里等候的赵明经夫妇见人出来刚要进,又被姜大夫赶出来,直等到月上中天,二人才见到周彦学,床边还站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姜先生,彦学他不会死吧……”赵明经早就等得抓耳挠腮,一见病床上的人脸色愈发不好,也不顾什么委婉,一开口就往地府跑。
姜大夫净了手取了块儿软布细细擦拭,慢条斯理道:“早晚的事儿。”
“什么?!”
姜大夫随手扔下布巾道:“若是再来这么一回,你要么派人去昆仑把西王母请来,要么给他备个好点儿的棺材,”他说着说着鼻尖哼气,拿下巴对着床上的人点点,“就他这种折腾法,猫见了都喊饶命。”
赵明经听他这语气像是有门儿,赶忙问道:“先生意思是还有的救?”
姜大夫捋了捋胡子,矜持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这是胎里带的病症,本来需在清静之地垂手休养便可,之前我与几位好友合力将这病从他身上疏了大半,可他自己作死,好好的天下山水不看,非得在官场费心竭力,这病被药压在骨子里太久了,一个伤寒就能勾出来,现在他就好比河边蒲草,要是根儿还坚固呢,等chao退了还能支挺起来,要是打根儿上就软,直接就被拍倒起不来了。”
赵明经追问道:“可他都挺过来这么些天了,这应该算坚固的了吧?”
“是,所以还有第三种情况,就是chao退不下,一直压在他身上,”姜大夫觑了周彦学一眼,“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些拿瓢舀水的事儿,一点一点把病气给他拔掉,但究竟他能不能挺到我把水舀完,就得看他自己了。”
“那也太慢了,他就一直这样下去,岂不是人都烧傻了?”
“嗯,说的不错嘛,此行我收获不小,所以我决定试试另一种斩草除根的法子,就是先把压着的病气都引出来,最后一并拔除,若是成功,他以后就没什么后顾之忧长命百岁了,岂不很好?”
“真的?!”
“听我说完,此法还未得验证,而且看他这情况必须得快,否则在病气最盛的时候他坚持不住的,要是其中行差踏错一步,就没有什么任何回寰的机会了,所以你呀,还是得预备好棺材。”
“这……”赵明经一听只觉得踩了钢丝般凶险万分,“这、这如何是好呀!”
一直安静立在帐边的中年书生温言道:“世子莫要着急,姜大夫既然说出此法,心中想必已经有些把握了。”
赵明经看向他:“这位是……”
“在下祝鸿书,是彦学的同门朋友。”
赵明经觉得名字耳熟,确实从周彦学处听到过,忙致意道:“对不住祝先生,我一着急失了礼数,在下赵明经,这是内子。”
相互寒暄后赵明经着急冒火的头脑静下来,问道:“姜大夫此法具体如何施为,有什么需求可告知于我,我着人准备,尽快帮彦学拔除。”
于是姜大夫简单说了下病因又细细说些诊治之法,隐含炫技的成分。谁料赵明经于医理一窍不通,一番明掩暗秀全是对牛弹琴,好在他有求知的好品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宁乐在一旁也听得心不在焉,伸头去看周彦学,突然发现枕下露出半根藏蓝的绦线,因为跟床帐颜色差不多,她以为是帐幔勾绳不小心存进去了,于是顺手把绦线拽了出来,谁料尾端沉甸甸的,竟是块儿玉佩。
正打算翻过来细看,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帐内映不进多少灯光有些昏暗,宁乐顺着手臂看过去,只见周彦学被高热催的双眼灼亮,像汪了两窝水银,看着她的侧脸温柔笑了笑,直如春风拂柳,脸上病气都扫去八分。
只听他轻声道:“手怎么这样冷?”语气如常,甚至透着几丝旖旎,若是让外人看见,一个病重之人突然神清气爽地拉着一个贵妇说些温存之语,多少有点诡异。宁乐怔愣了片刻一下子恍然,眼神复杂起来。本来在交谈的三人立刻止了声凑过来,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他。周彦学仿若看不到另外几个人,瞥了眼玉佩又痴痴地看着宁乐道:“你拿走吧。”说完一滴泪蓦地滚进鬓发,眼中光亮黯淡,双眼一闭,握着她的手也滑下去。
赵明经还以为是回光返照,骇地大喊:“彦学!彦学!姜大夫!”
姜大夫大臂一挥:“着什么急!都出去出去,碍事儿。”
堂堂毅国公世子夫妇就匆忙被两个药童请出了门,祝鸿书也跟着出来了。孙老一直侯在门外,见状忙说了些主人抱恙府上招待不周的话,赵明经看着孙老全白的头发,心头急火也没那么大了,转而劝孙管事宽心。
“多谢世子世子妃挂记着我,老儿无碍,只是郎君一个人孤零零的受苦,我也不能以身相替,哎。”
赵明经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