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昌六年,天下太平。
戍边的将军蔺昂今日携将士归朝述职,当今虽然是文定天下,但圣上好武,特地让礼部搞了一个欢迎仪式。城里百姓今天也似乎格外闲,乌泱泱一片站满了天街两边,比肩接踵得就是想看看让无数少女发梦的将军长得什么神仙模样。
“兰芝,等等!”文士打扮的吏部尚书二公子郭兰森看着自家小妹横冲直撞地往前凑热闹,拉也拉不住,发了一脑门子汗,扭头朝后面的人抱怨:“哎呀!彦学你看看她,哪有高门小姐的矜持样子!”
旁边有的围观群众顺着声响看过去,见此人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儒雅温润,肌肤莹白,倒真像是玉雕的仙人,不由得自动让出位置让二人走到前排。
“兰芝天真赤诚,哪里是闺阁小姐能比的,”周彦学温声笑着,看了看在城门口等候的官员,正是礼部右侍郎彭建业,于是叹道,“果真是彭千金的排场。”
郭兰森嗤笑:“你这个左侍郎撒手不管,还不许人家铺张一回了。”
正说着远处一阵躁动,城门口几声马踏,来了十余骑,骑士皆着轻甲,远观是一派英武正气。领骑之人率众齐刷刷下马,与彭建业致礼后拜谢了天恩,随后与右侍郎一同,并骑行进。道路两侧不乏有年轻的少女,忍着羞大胆地朝骑士们抛洒香花,可惜马上之人不解花语,脸跟脊梁一般板着。
“哈,蔺昂只带了这么点儿人先进来,倒难为彭千金这一片苦心了。”郭兰森不咸不淡地说道,正被路过的彭建业听到,扭头瞪了一眼郭兰森,又尴尬地朝蔺昂笑了笑。
蔺昂面无表情朝这边瞥了一眼,见周彦学朝自己微笑颔首,一脸冷酷地扭过脸去。
郭兰森见了歪了歪嘴:“这蔺昂,这么些年还是跟块儿木头一样,白瞎了一张脸。”
身边的周彦学单手轻摇纸扇,看着渐渐远去的仪仗随口应道:“嗯,二公子说的是。”
蔺昂入宫谢恩后直接回了趟将军府,让副将们散了去安排城外等候的兵士,只留了戴荣。蔺家三代名将,蔺昂祖父跟随高祖征伐,建下卓着功勋,封了世袭的安定侯;大伯父少年战死,父亲平定西南又坏了一条腿,不可谓不忠烈;十年前将军夫人病逝,将军立誓不再续弦,因此只有蔺昂和姐姐宁乐县主两个孩子,自七年前县主出阁嫁于毅国公世子后,将军府只剩了蔺老将军和蔺昂两个人,十分冷清。
这两年在外戍边,老父亲不知多么寂寞。蔺昂这样想着,下马顾不得栓桩,急急跨进后院请安。
“咬他!咬!”
宅院方正的天井下,鬓边花白的安定侯抬了把椅子坐在当中,低头跟两三个小厮挤在一处,紧盯着石几上斗大的钵碗,里面两只蛐蛐触须直立正斗得凶猛。
“……”
戴荣急忙“咳”了一声。小厮们见是少主人,慌忙站在一边低头看地,安定侯则捞起一边的拐棍笃笃两下走到他面前。
“哎呀,你回来了,可回来了!”老父亲喜滋滋拍拍他头又捏捏肩膀,“壮了,也黑了,挺好!”
老将军知道孩子身体特殊,小时候怕他体质问题长不好被人欺负,跟夫人商量着早早就练武强身,现在看他成了男子汉老怀甚慰。
蔺昂先跪下拜了拜,抬头问安:“父亲,近来身体安好?”
“好,好得很!快起来再让我好好看看。你回来一趟不容易啊,进宫了么?”
“嗯,已经将军报递交圣上了。”
“好好。”他看向蔺昂身后的高个青年,蔺昂介绍道:“这是我先锋将戴荣。”
“拜见安定侯!”戴荣肃立行了军礼。
“也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好!”安定侯瞧着戴荣身正利落,心里高兴,觉得儿子治军有方。
“父亲可能不记得他了。”
“哦?”安定侯仔细端详了一下戴荣,“是有点眼熟。”
“老将军可还记得戴恒?”
十年前夫人病逝之时他在外远征,当时噩耗传来痛不欲生,恰好手底副将戴恒也战死,只留了一个不足十岁的孤子。他当时想到自己蔺昂和蔺霜俩孩子,特地在当地找到一户无子的良家将这个失怙的孤子托付,希望不经战乱安度余生。
“是你!你都长这么大了!”
戴荣腼腆笑道:“十年未敢忘记,还要多谢老将军再育之恩。”
“戴恒在天之灵护佑你,没想到你竟做了我儿的先锋将军。”
“当时我已经记事了,父亲总说男儿生当带吴钩,忠君报国方为立身之本。”
“嗯,很好,那你养父母那里…”
“几年前二老双双病去,我将二老安葬好,思来想去便投了军,”戴荣神色暗淡,显然与养父母感情甚好,“也多亏投了军,才碰到少将军。”说罢深深看了蔺昂一眼。
“好,年轻有为,有尔父风范,”安定侯十分赞赏,转头招呼管事,“老杨,快备好饭食,把窖里那坛子吴川酿取来!”
说罢一边揽着儿子的肩背,一边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