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组也有好一阵,几乎天天和窦杳打照面,两人说得上年纪相仿,但关系一直不咸不淡。窦杳反而更喜欢这种相处,先前拍那部网剧,年轻演员们面对面常常没事先带笑,次数多了他也不好意思总端着脸,也只好跟着笑一笑,简直苦不堪言。
不管心中有多少忐忑的牵挂,在镜头的拍摄下,窦杳只得尽力按捺。
这天没有红霞晚照,临近傍晚,天色依然碧空如洗,只是稍显暗沉。
他坐在学校中那个轮胎秋千上,垂眼看着脚下,斑驳的水泥地上,落着广玉兰被风吹下的、微微泛黄的花瓣。
池年柳站在秋千旁,手里拿着个厚厚的牛皮本,失笑地看着耳廓发红的阿绪,半晌将本子塞到他的怀里,打趣道:“收着吧,我可是听了半个钟头的念叨,才帮你拿回来的。”
阿绪不吭声,也不看池年柳,默默将本子拿好了。池年柳看出他心情低落,又轻松地逗他:“难怪这次让我来,原来是知道老师要告你上课写小说的状啊,该不是你算好了吧,特意挑你妈没空的时候,嗯?”
“少胡扯,”阿绪咬牙说,“你念书的时候能决定什么时候开家长会?”
池年柳笑了笑,却还是劝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现在的首要任务……”
阿绪冷笑一声:“老生常谈,省点力气。”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最纯粹的爱好是不能变成职业的。哪怕你真的有天赋,写得……”
这一次,阿绪又没等他说完,便猝然抬头,急急打断:“你看过我这本里面写的了?!谁让你翻的?!”
他这声反问又急又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池年柳被他吼得一怔,才啼笑皆非地自辩:“知道你不让,我一眼都没敢看。”
池年柳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笔记本,知道这是阿绪自娱自乐的手稿,但阿绪虽然经常缠着他这个二流作家问这问那,却从来不给自己看他写的东西,半开玩笑地提过一次,也被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想到这儿,池年柳又调侃说:“这么害羞的吗?以后要发表了,会有很多人看到的。”
“关你什么事?”阿绪嘲讽地看了池年柳一眼。
他又低下头,尽管拼命掩饰过了,但声音中还是带着深深的不甘与失落:“反正你都要和那个家伙走了。”
第四十一章(下)
那个家伙,是说池年柳奉命而来的堂弟,阿绪见过,只是没有接触。池年柳看着面前咬牙不语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将自己这件事悄悄放在心上。
穆怀袖提前给窦杳讲过这段戏,耳提面命地形容道:“你想象一个你很喜欢的人,比你成熟、比你有主见,但你又不想让他知道你的心意,所以面对一个他将要离你而去的可能,你心里难受,又没有立场说什么……这么想试试?”
在穆致知眼中的窦杳,此刻就睁着那双俊美的桃花眼,满眸欲说还休的失意,却又那样倔强地不愿挪开目光。在这部片子整洁简单的造型中,配上窦杳本就爽朗清冽的气质,让他这种本该充满风情味的眼型,一下子无比的青涩纯真。
他这一眼,给予穆致知时光中的熟悉感。
不是阿绪在看池年柳,就是窦杳在用眼神,在诉说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难受,在责难又容忍着他穆致知。
穆致知在少年的目光中顿悟,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尽量地在纵容着窦杳了,出于对这个小孩带好玩意味的撩拨心思,又出于愧疚的补偿心理。
现在想想,窦杳何尝不也是在咽着包容自己的苦果,挂着一个男友的名号与自己相处,自得其乐,也自欺欺人。
道是无晴却有晴。一场恋爱谈成他们这样,也是够罕有的。
更让穆致知无法理解的是,明知是一段没甚意义也不会有结果的感情,他却好像没法如以往那样,在某个时间节点便潇洒地与之好聚好散了。
他站在原地,半晌未言,阿绪一双浓眉微微拧起。
场外穆怀袖清了清嗓子,拍下手:“卡了——怎么回事穆致知,连词都能忘?!”
面对穆致知,怀袖就没有对其他演员那么客气了。尽管穆致知飞快调整好了状态,但散场后还是挨了一通躲不过的念。
原因无他,先前怀袖还在摄像机后,因对窦杳念词时的神态而满意得频频点头,不料下一刻,穆致知居然掉了链子,卡壳般愣着一动不动。
两人在广玉兰树下的秋千旁交谈的这一幕,剧组用好几个机位,远远近近地拍了近百个镜头,别的取舍尚要斟酌,但阿绪“反正你都要走”的那一句,两人势必要同框。
他势必要面对池年柳的成年人式的迟疑与推拒。广玉兰凋落的花瓣飘在秋千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深知窦杳拍戏大部分靠感觉,怀袖已经开始考虑万一那一眼实在无法复制,是不是真的要剪成两个单人镜头再拼接,可这样的话冲击感必然大打折扣……万幸,窦杳完美地重现了先前的表现。
苦磨了一天,两人的正片中仅十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