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细雨从清明一直飘到了后两天的开机日,黄历上写的宜祈福。穆致知知道怀袖嘴上说随意,内里有种偏执的传统。她选这一天,也有想讨彩头的小心思。
穆致知参加过的开机仪式数不胜数,流程一道,轻车熟路地走完了之后的发布会。剧组没有搞太多噱头,发布会也是意思意思,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便匆匆散了。
《三十难立》的造型都很简单,穆致知看着化妆师对着窦杳的脸左右端详,迟疑着画了眉型,又拿着粉饼犹豫。
窦杳一直闭着眼,微微皱眉,表情有种不自然的僵硬。
穆致知忍不住逗他,笑着说:“小杳,刚刚的发布会紧不紧张?”
化妆师还是参考着光线,打上了自己满意的底色。他知道穆致知在片场一向平易近人,此时另一主演也在身边,他也就乐呵呵地问:“穆老师,你觉得看起来怎么样?”
穆致知细细打量几眼,说:“很自然,挺好的。”化了像没化一样。
听出来言下之意,化妆师也顺着话开玩笑:“小袖导演会选角,施粉太白,施朱太赤。”
穆致知从侧面的镜子里,看到了窦杳拘谨而无辜的目光。
他和化妆师开了几句玩笑,等人走了后,才听窦杳闷闷说:“你们在笑什么?”
他兴致并不高,这一点在穆致知从桐月回来那一刻起,就被他发现了。穆致知时常觉得,要看穿这个比他小上几岁,还恰好喜欢着他的青年,真的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离第一镜开拍还有几分钟时间。穆致知调侃地刮了下窦杳的鼻梁,怕弄花底妆,动作很轻很轻:“夸你长得好看。”
窦杳的脸色不像是也觉得有趣的模样。
穆致知碰他,他就借着梳妆台的角度,去牵穆致知的手。片场里到处是走来走去的人,他却接触得大大方方,倒也不显得突兀。
“没事的,”穆致知全当他是在紧张,安抚道,“开头的戏都不难,和你自己很相似,投入就好了。”
工作人员来通知两人候场。地点很熟悉,就是他们生活了一段时间的老房子。
窦杳与穆致知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他看着这里不再安静又昏沉,随着电影开拍,一夜之间被嘈杂的人声淹没了。
窦杳觉得很可惜。这种失落感奇怪得很,就像一场戏还没开场,他曾经所沉浸的一切就已经被打碎了。
楼外是乌云坠坠的雨天,好在按照拍摄分组的安排,最开始的集中拍摄都在室内,不受天气影响。场地、灯光、镜头都已准备就绪,窦杳进了屋,里面依旧充满了生活气息,但又有什么发生着改变。
这是属于阿绪的屋子,与窦杳和穆致知都没有关系。
穆怀袖并没有因为窦杳经验不足就给他任何特殊待遇,开机后的第一镜,就安排给了他。
机器对着窄小的厨房,这一组是要拍阿绪一边帮母亲揉面,一边听半开的拉门后,母亲与新邻居的交谈声。
但交谈声是后期配音补上,在拍摄过程中是没有的,只能靠窦杳自己去想象、去投入在这种环境中。
“待会儿我也在摄像机后看着,”穆致知与窦杳的目光对上,尽管对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穆致知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不可避免的不安。
他宽慰窦杳:“怀袖不是为难你,这一场戏不难,她想让你快点适应拍戏的感觉。毕竟拍摄与体验,也是有很大不同的。”
窦杳点了点头,于是穆致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穆怀袖的身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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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怀袖微微弯着腰,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腮,从这个角度,她专注的视线正好与显示器的画面平行。
站在她身后的穆致知两手抱臂,也认真地看着镜头里的窦杳———也许该说是阿绪,将袖子折到手肘,他揉面的动作有些拖沓,但并不是因为生疏,相反正是因为熟稔,所以才觉得无趣。
厨房狭小,白墙沁着暗色的水渍,在镜头的打光中更显昏沉逼仄。穆致知看着手摇镜头由远及近,去拍窦杳说不上专注,也说不上敷衍的表情。
他穿的衣服也随意显旧,与这件粗陋的厨房融在一起。
“诶呀,我是真的没想到新搬来的是您这样的体面人,”穆致知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剧本上的台词,这是阿绪的母亲岑禾在和池年柳说话,“我还不认识过作家咧。”
而池年柳只是轻轻讪笑一声,这样回答她:“大家活着,都体面又不体面,我也没什么好的,让您见笑了。”
“你们文化人讲话,我都不懂的,”岑禾说,“我们家的伢子也喜欢看书,小时候也说想当作家,他性子独得很,老说些我这个亲妈都听不懂的话。”
像是一个玄之又玄的巧合,就在这一句台词顺着在穆致知的回想中浮现时,阿绪的手短促地一顿,动作更加放慢了,显示器中的画面从他的双手,一直往上,停在了他年轻的侧脸,与微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