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谭摇头,更退后一步。
“你不愿意回去?”
“……不回去,可不可以?”
“那你要去哪儿?”
“都可以的——跟你一起都可以的。”
段争收了手:“陆谭,你是不是忘记了?”
陆谭满脸茫然。
“昨晚我问你跟不跟我走,你点了头,我说那就成立,我们互相敲了章。你知道这是你的选择,没法反悔。我和你一样。”段争上前两步拎住他的外套帽兜,一下罩住他的整个脑袋:“穿好了,外面结霜,很冷。走了。”
第三十七章
温存一整夜,冷风一吹还是心口发凉。他们牵着手,没来得及走出旅馆正门,前台小姐仰脖看着上午重播的家庭lun理剧场,侧门连着的发廊有游客三两。人声嘈杂之中,段争透过挡风玻璃门,和撑着把伞的陆孟对上了眼。他身后,裹着一件深灰色大衣的杨蕴秀低头站着。
——也许他们在遮挡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昨晚睡得昏沉,段争直到进了太阳底下才意识到原来夜里下过一场小雨,甚至晨起时雨还缠缠绵绵地不肯停,而陆孟不收伞,应该是撑得久了,没怎麽意识到。
才进家门,杨蕴秀终于稍抬了抬头,要陆谭先上楼去。一次请求不得,她放低了姿态,奈何陆谭油盐不进。她下了力气拖拽,毫无疑问遭到他好一番发疯抵抗。陆谭咬她的肩膀,踢她的小腿,尖叫着骂她是坏人,一字一句一举一动,无异于在杨蕴秀勉强缝合的旧疤上再添一刀。
他向来我行我素,哪里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能伤透父母的心,杨蕴秀这时恨透了他,陆谭在她眼里蓦地变得丑陋不堪。头晕目眩之际,她的胳膊抬了起来,将将落在陆谭侧脸的瞬间,一记重力将她拂倒。陆孟从后接住她,一碰她的后颈,那捧黑发就散了架,胡乱披在她肩头,从中剜出一张面容枯槁的脸。
陆谭做了坏事,慌不择路地原地打转,嘴里叫着“怎麽办怎麽办”,还疯狂地拉扯起自己的头发。
是段争握住他的手腕,止住他的自我折磨,低头面对矮了他们兄弟一大截的陆孟淡淡道:“你算错了。”算错他的野心,也算错陆谭的固执。
陆孟没想到他千防万防,到头来,极力掰扯着这个家的人是他,亲眼看着它彻底坍塌的人也是他,甚至连杨蕴秀也在质问。他头痛欲裂。
“你早知道,你早知道?”她面色浮起一团异常的chao红,“但你什麽都瞒着我。完了,都完了,什麽都没有了,一切都完了!”
陆孟欲安抚她情绪,反被杨蕴秀挥手一甩。她撑着手掌站起身,昨天强装的温和体贴不再,她露出她作为母亲将捍卫自身孩子的姿态,却是近乎歇斯底里地指去段争的鼻子:“都是因为你,所有搞砸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为什麽要回来?既然消失了二十多年,你为什麽又要出现?这就是你的报复吗?你想借着折辱你哥哥来报复我和你父亲,是不是?好,你想报复,冲我来。你杀死我,放过你哥哥。”
说着,杨蕴秀左顾右盼,忽而瞥见厨房流理台那把还未收起的水果刀,她连跌带撞地奔去拾起了,握在手心直冲段争而去。
“我把刀给你,你杀我,杀死我!杀死我!但我请你放过你哥哥,他没有一点做错,一切的错都来源于我,是我一厢情愿领你来世间,害你孤苦无依的也是我,这和陆谭毫无干系——我都还给你,只求你放过陆谭,他不可以走这条路,我请你,我请你放过他——”
“杨蕴秀你疯了?!”陆孟惊声喝道,试图去夺杨蕴秀手里对向段争的尖刃。
如果说陆孟是被这场变故给吓得呆住了,那麽陆谭就是面对风波而最最无畏的那个。他仍旧是那样的眼神,愤恨又怨毒地瞪着他发狂的妈妈,义无反顾地挡在弟弟身前,高分贝的叫嚷声刺得陆孟耳鸣疼痛。
“让开!放开我,放开我!”杨蕴秀竭力反抗,但不敌陆孟气力更胜。
夫妻搏斗间陆孟吼道:“你连陆谭都要刺上一刀吗?!”
话音刚落,杨蕴秀双目圆睁,一切动作皆停。水果刀“当啷”落地,她宛如被抽掉脊骨似的跌坐下来,头发散乱,憔悴迷惘不成人形。她甚至不敢闭眼,一旦合上眼睑,那场昨晚她所无意撞破的滑稽戏就会跳上脑海里来。
她恨麽,恨透了,恨疯了,恨到忍不住想撞开门将段争这个居心叵测的不速之客彻彻底底赶出她的家门。可她听到什麽,她听到陆谭喊他山山,无辜却残酷地质问他不在场的父母,桩桩件件字字如刀,她听得肝肠寸断几乎倒在门口。
段争究竟为什麽而来?杨蕴秀想着。他防备这里的所有人,必然不会说实话。他是从哪儿来的?谁让他来的?这里头是不是有个大Yin谋?不,或许并非段争一个人,也许陆谭是知情人,陆孟也是同谋,他们伙同彼此预备趁这时报复她——对,这是场复仇,以陆远岱为首的复仇,她早知道未来会有这麽一天。
眼见杨蕴秀有意再拾回水果刀,陆孟抢先一步将刀踢走,他强揽住妻子肩头,激烈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