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根,”黄铭鸿伸手,“好久没和我哥抽一包烟了。”
段争从烟盒里抖出一根,他抽走,低头点着,狠吸一口,爽得浑身发抖。见段争看来,他不好意思地蹭蹭鼻侧:“戒是戒了,难得抽一根。”
他又学起段争夹烟的姿势,学得两分像,自己先突地笑开:“还是学不来,总要卡着。”
段争夹烟很有特点,手指都放得很低,烟塞进嘴里,手指指腹会贴住嘴唇。他舒展的指关节更像年老枯败的木枝,硬生生地撑开,香烟缩成一股蔓延在嘴鼻间的雾,再徐徐地飘散。就像现在,他微微躬身坐在那里,两边手肘撑着膝盖,点一点烟灰,再将落地的火星碾灭。
其实在前两天,段争突然通知要来借车之前,黄铭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最后两次碰面,应该是冯斌七七那天。
当时距离段争宣布退出社团不过两三天,外头盯着他的人数不胜数。那天上午,黄铭鸿送冯斌女朋友回家。车刚开出陵园,拐角聚集一堆人,他一眼发现被围在正中的段争。脑袋嗡的一振,一时间没有多想,他锁了车,往后备箱掏出两根钢棍就往那儿跑,边跑边打电话召集兄弟。这点时间,段争那头已经上了手。
毕竟是得过曾国义重用的亲信,段争最高一度爬到过社团二把手的位置。那时候曾国义旧病缠身,手里大小产业都交由二十多岁的段争看管。酒后起兴,他甚至放言要认段争做义子。一句话听得社团成员心里都有了打算。多少人以为段争就是第二个曾国义。当时社团内部分为两派,一派由段争一众过命的兄弟为首,把控多数要害产业;另一派则忌惮他年轻牙利,真等上位未免会极难拉拢,于是纷纷投靠程东阳。
待到社团竞选,本以为双方都是场恶仗,却没想到曾国义出面的第一句话,是宣布段争正式退出社团。成员哗然,包括黄铭鸿在内的后生都始料不及。就算后来想找段争好好问个明白,段争却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地受着所有指责。
要说埋怨,黄铭鸿心里确实有怨气。他跟着段争一步步从社团蝼蚁爬去那个位置,不是为了得一个“自愿退出社团”的结果。但他同样也明白段争决意离开的原因:当中处决冯斌的Yin影就像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无论段争怎麽说服自己,从他接过曾国义递来的小刀那刻起,他就成了起初他憎恶的那种人。从那时候起,冯斌就成了他的噩梦。黄铭鸿了解他,更信任他,因此没两天就提着包来找段争,说往后还要跟着他混。
段争退出的代价是肩膀挨了一枪,黄铭鸿还好些,不过是折了一条腿。
但段争不肯叫他跟着,而是给了他一笔钱,教他:“跑远了,开张铺子。你喜欢玩车,门路又多,不愁没事做。”
黄铭鸿笑他不会说话,要换个人来,这后面还该加一句“找个女朋友好好谈,结婚了,再生个胖头小孩”。
段争听闻,笑了笑,点点头说不错,是该这样。
可黄铭鸿转头就掉眼泪,因为记着“男人流血不流泪”,开始还拼命憋着,末了用头撑在床沿,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他说:“我还小呢,真要生孩子了,第一个认你做干爹。”
段争笑着踢他一脚:“你就知道我一定答应了?”
黄铭鸿眨落两滴泪:“反正你喜欢男的,以后也不会留种,你是我哥,我的孩子就是你的,你想赖也赖不掉。”
段争吸口烟:“好啊,我等着。”
许久,黄铭鸿终于把眼泪眨干净,他又问:“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来找你了?”
“对,不能,”段争用拳头抵住他的下巴,将他因为憋哭而通红的脸撑高了,告诉他,“黄铭鸿,以后好好活。”
自那之后,不知道是老天注定,还是人为躲避,黄铭鸿虽然耍赖皮,没有离开津市,但也再没有见过段争。
“哥,齐佳结婚了,上个月刚生的孩子,是个女儿,”黄铭鸿说,“她老公人挺不错的,在大厂里拉货,性格老实,对她也好。她之前还说要我通知你去吃满月酒,她挺想见你的。”
“齐佳?”
“冯斌那个女朋友。”
“哦,都快忘了,”段争点点头,“帮我带个礼吧,我不去了。”
“也行,”黄铭鸿没有勉强,“那今天我有空,不然我们待会儿就上山跑一圈吧,哥,我都多久没和你比一场了。”
段争却起了身:“有事,走了。”
黄铭鸿急眼:“没你这样的,专程过来就为了还辆车?我不允许啊,我今天不仅要带你跑圈,晚上我还要请你吃饭,我——”
段争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一捏,止住黄铭鸿的话头。再看段争,他眼里居然带了笑,还有些难以形容的疲倦:“走了。”
他揉着后颈出门,黄铭鸿望着他,突然叫道:“哥!你主动来找我,意思是不是以后我也能去找你了?”
段争顿住,回头瞧他:“看好你的铺子。”
“……”
这就是肯了。
黄铭鸿亢奋得原地打了一套军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