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说还跟对人了。”
“当然得感激你给我们机会转运,顺便也让你少了两个累赘,”郭宏伟记仇,“可惜我们现在都不姓唐,说不定往后连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唐小杰拿信纸扫他后脑:“你每天都乱想什麽,像个小姑娘似的,心眼那麽多。我是不认你了还是把你赶出家了?开始我们不是就说好,阿公愿意认你当孙子你就去,我还是你哥,这道理你怎麽越长大越不明白?”
“这也就是名头好听,”郭宏伟低声说,“你是走得轻松,小妹还没跟着杨伯出国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被人追着喊‘孽种’,生来就克人,先是爹妈,再是大哥——那时候你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原来有人做哥哥的可以把弟弟妹妹甩得那麽干脆。”
唐小杰欲言又止:“我和大哥——”
“我几年前还那麽想,”郭宏伟打断,“怨恨你和大哥自以为是地说要出去赚钱,转头就把我们像烫手山芋一样丢给其他人,结果几年都不回来,或者根本就是不想回来,但现在——行了看信吧,小妹每次都写得老长,家里那台老古董电脑又总是收一半缩一半的,你看得懂吧。”
“郭宏伟。”唐小杰严肃喝道。
“干嘛。”小弟佯装烦躁地应着。
“今天下午我们家门前那张纸是你放的吧,我就说这也不是全镇动员啊,怎麽还有宣传单,字还写那麽丑,”唐小杰说,“是你吧,就为了那天那事跟我道歉?”
郭宏伟皱着眉踢一脚石子:“不是我,谁吃饱了没事干啊——看信!”
唐小杰忍俊不禁,强搂住他肩膀抖一抖:“亲兄弟还羞哪。臭小子,你肚子里打的什麽小算盘我一看就准,谁叫我们俩是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想骗你哥我,下辈子吧。”
郭宏伟憋不住笑:“我姓郭,你姓唐,家都不一样呢。”
“别说你十六岁,你就算六十岁都是老唐家的人!”唐小杰笑说,“我也永远是你亲哥,听懂没有?”
郭宏伟扭着头不应声,险的被压着后脖子栽进地里,才连连说是。
夜里有凉风。赶在段争和小九回来之前,唐小杰一个人把杂物房里的竹床挪到屋外,先用凉水冲两遍,再拿毛巾擦洗,最后往上加垫一层竹席,因为宽度不够,又垫一块。他没有耐心,竹席晾得半干不干就打着赤膊躺下乘凉,叫风吹得直打哆嗦。等段争背着昏昏欲睡的小九进门,见着的就是他端着两只西瓜,正准备下刀剖肚的场面。
唐小杰嘴里还斜叼着烟,是他常抽的红双喜。烟灰掉上西瓜皮,他忙偏头拈灭,同时用脚架住被段争放上竹床的小九,轻声问道:“睡着了?”
音还没收,小九嚯地睁眼,原地打个滚儿,撑着手肘瞧西瓜,两条细白的腿还在后面摆了摆。他是后背挨上冰冰凉的竹床给冻醒的,真像娇惯的豌豆公主,受不得半点凉半点疼,现在就闪着眼睛,等唐小杰把红红的西瓜瓤盛到他嘴边。
当是看岔眼,唐小杰把小刀猛插进西瓜皮,手把着小九脸颊要他仰头。果不其然,整张脸连同脖颈前胸都通红一片。除去喝酒上面之外,唐小杰还没见过有人能全身红成这样,以为小九是之前在哪儿沾上的红疹。喊来一边抹脸洗手的段争,他将小九上身扒得干净,专指着脸颊和前胸的红印,满脸惊骇地说出大事了,傻子好像有皮肤病。
段争满脸shi迹,三两道水痕沿着面部线条蜿蜒而下。他是双眼皮,和小九一样眼型都偏圆,但不比小九是无辜的下垂眼,他的眼皮总有些耷拉,显得漫不经心,态度挑衅。有时小九仰着脸瞧他,眼神会不由自主地从他的眉尖跑向眼尾,再从眼尾跳去鼻尖。段争的上半张脸似乎对他有着某种充满偏执欲的吸引力。可今天不同寻常。段争走过来,他仍旧望着他,脸抛得很高,眼神偏偏掉在那两片被水划过的嘴唇上。他盯得入神,不知道自己也在舔弄嘴唇,只觉得舌头很烫,好像从舌根开始突然分出了另一根舌头,他的口腔被这两条舌头塞得满当当的,连鼻子都堵住,吸不进空气,只好把嘴张开。
唐小杰两手摸棋似的将小九前胸摸了个遍,怎麽看都不像常见的shi疹。看段争提着水进屋冲凉,他也拖了小九跟在后面,意思是现在汗津津的看不确定,说不定冲个澡,这阵红斑就下去了。他行事向来风风火火,临了将门一摔,往外隔着窗,嘱咐段争顺便把小九从头到尾检查一遍,不确定的待会儿出来再看。屋里半天没人应声,他撇嘴踢一脚墙根,扭头接着去切他的绿西瓜。
至于屋里确实是没有声响的。半桶水沉进脸盆,其中扣着两只手。小九好像在小池塘里抓蝌蚪,手指尖不停地往段争指缝里钻,脑袋又越过窄窄的脸盆,急切地往段争脸上贴。他还记得之前在石洞里被轰击全身的战栗感,他记得那种战栗来自段争的嘴里,来自他的牙齿和他的舌头。太想重温旧梦,他急急地探头伸舌,脖颈里像有一把尖利的爪,连着耳后那块白莹莹的rou都要震颤。
段争凝望他,准确地说,是依旧毫无作为地凝望他。小九的面孔隔着脸盆挨过来,嘴唇贴在他的左脸颊,然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