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闻任素衣应答,那人却也不觉得尴尬,径自起身,笑道:“阔别年余,也难怪公主不记得微臣了。”
这一声笑却是瞬间点醒了任素衣。
即使身为一国使节,依然可以这样玩世不恭的,除了那个家伙,还能有谁呢?
“程四,居然是你?”任素衣当真有些惊奇了。
当日在王府,曾经为这个家伙的才能和奇怪的性情惊叹过,也曾猜测过他不是池中之物。自从凌涵清登基,便不见了他的身影,开始时她曾问过,总被凌涵清支吾过去,时候长了倒也不记得了,谁料不过年余,这家伙居然来了这么一个出场!
他是凌涵清的一张王牌吧?当初管理王府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后来消失的那一段时间,该是凌涵清对他有别的安排了。那么如今呢?
他是代表凌涵清,来与北番野心勃勃的某王子谈判的?对于北番的野心,凌涵清知道多少?
管他呢!打起来了大不了她站旁边,看热闹!才不管男人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难得公主居然还记得微臣,微臣受宠若惊。”程四说的话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那语气分外欠揍,任素衣也懒得管他,轻哼一声,径自坐到默翰身旁,算计席中的羊rou去了。
程四的厚脸皮一向有目共睹,此刻自然也不会为这个尴尬。任素衣虽不理他,他依然笑嘻嘻的,半点儿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方才已对诸位王子禀明,微臣此番前来,一来代我主问候老汗王及诸位王子安康,申明我中原与北番通好之意,二来却是为探望公主。当日一别之后,我主日夜牵念,生怕公主人生地不熟的,受了委屈无处诉说,故而微臣是定要向公主请个安的。”
任素衣原本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愈加冷了下去,却不知是为程四的花言巧语,还是为某人所谓的“日夜牵念”。
默翰一声揶揄的轻笑,让任素衣愈加恼火。
“本宫在此一切安好,有劳皇上多费心了。如今此地便是本宫的家乡,有什么委屈之处?烦请程大人转告皇上,女子出嫁如覆水,可以不劳中原费心了。”任素衣起身敛衽,行着中原公主朝见之礼,这话,便算是当面对凌涵清说的了。
第一百零六章 望月怀远
草原上的夜色,一向是比中原有看头的。
没有受到任何遮挡的月亮,显得分外大而皎洁。任素衣对古人那些美好的想象没什么同感,但那种清冷的寂寞是与月光同在的,躲也躲不开。
月色永远与寂寞同义。任素衣不想多愁善感,却第一次发现寂寞如影随形。这广袤的天地,只怕自从有了人,也便有了寂寞。草原上的人是喜欢群居的,任素衣原本很不以为然,在今晚的月下,却忽然顿悟。
生长在这样的天地里,若非时时有亲人相伴,定会淹没在铺天盖地地寂寞之中,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月色凄迷,任素衣不愿承认今日是中秋。
没错,离开中原已是半年有余,前尘往事俱成空,她以为她已经不会再忧伤了。
父兄前几日就早已不知踪影,柳姨娘又病着,今年的中秋,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若非一轮圆月无情地悬在天空,任素衣几乎要怀疑是自己记错日子了。
忽然开始怀疑,这样的日子,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吗?
从前总羡慕“一日清闲似两日”的神仙日子,等到如今当真无所事事了,才知道这样的日子,便活两百岁也没什么乐趣的。
想改变,却无路可走。如今的她,一行一动俱有掣肘,凭她一人又能走到哪里去?
默翰和他的几个兄弟是彻底真刀真枪地杠上了,愈加不见人影,至于哪里屯了兵哪里开了火,却不是她想关心的问题。
任征鸿早已悄悄地回了中原,鬼才知道去做些什么。既然可以瞒着她,任素衣也只得装着不知道。
任老爷子如今愈加Jing神矍铄,时常跟在默翰身边,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还有前一阵子半截入了土的样子?
任素衣承认,这些政治上的事,她的智商看都看不懂,更别说参与了。
于是就这样一日一日清闲下来,像米虫一样混着日子,白日时常酣眠,夜晚却只能听着虫鸣睁眼到天亮。
原来抑郁症就是这么来的!
望月怀远,是古人的传统。任素衣忽然很想知道,此刻有没有人跟她一样,无所事事,只能望着这个明明没什么看头却偏偏让人放不下的星球发呆呢?
如果有,那人若不是和她一样的失眠症患者,就一定是个诗人。正常人谁会熬到这个时候?
此刻的那个人在做什么?在寝殿中深眠?在厅堂中宴饮?还是在书房中为北番的动荡及朝中的乱局头痛不已?
北番不过是兄弟间的内乱,暂时应该影响不到他,可是朝中……
虽然没有刻意关注,任素衣仍是听到了些风声,方知他现下并不好过。天下那样大,总有些这样那样的事让他Cao心,若再加上有心人时不时倒腾出点事来,稍稍能力不济的人就必然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