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son,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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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语,而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
对于“Season”到底是不是对方的真名这件事,裴云殊不得而知,与之对应的,昔年在旅途中相遇时,他也有来有回地随**付了一个无比中二的名字出去,却不成想山高路远,久别经年的两个陌生人,今宵居然还能有再见之期。
翌日清晨,卧室内薰衣草的Jing油气味还未彻底散去,裴云殊就被隐隐绰绰传来的和弦声从沉梦中唤醒,一眨眼,就从北欧冰天雪地的十二月回到了南法繁花遍野的春天。他赤脚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帘子,天色微亮,隔着晨曦山雾,依稀可以看到开满睡莲的池塘边,有人正拨弄琴弦,架势很足地弹奏着一把金光闪闪的竖琴。
此番来法国拍摄外景,高冷霸总的新剧人设对于从业近十年的老演员而言挑战不大,反倒是手术后的第一次出行更让人心情激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无论是漫游在天南还是地北,裴云殊都习惯随身带上一本书,聊以排遣行途的孤独。
而读老小说是最好的,可以变得愚蠢地感性,坐在城堡背后的石阶上,碎了的枯藤抓着石墙,一只大主教鸟飞走,光仅仅够在书页上,看得读者鼻酸眼痛,泪水来得容易。
“她眨着被泪水沾shi的睫毛笑了笑:‘我现在不会寂寞了。我曾经很寂寞,也曾经很害怕,但那种空虚和黑暗都消失不见了。现在我重新做回我自己,就像一个走夜路的孩子来到一间永远亮着灯的房间一样。’”
裴云殊每每读到这一段时,眼前浮现出的都是年轻人那个带着怅惘与释然两种情绪奇妙混合的笑容,仿佛人生中最大的空白已被人妥帖填补,自此心满意足,再不对未知的前路和爱情徒生多余的期望。
“所以,你没有挽留她?”年后第二次动完腿部手术的恢复期内,当时已是前同事的薛渺,百忙之中特意从南郊镇的剧组抽身来上海探望,他们的关系一向不错,所以头脑简单的大帅哥甚至没有带一束花来探病人,而是笨拙地亲自扛了整整一箱裴云殊最爱吃的苹果,美其名曰投其所好。
而听完发生在薛渺身上的前尘因果,意识到和自己一开始那个卧底洗白上岸的猜想其实并没有多大出入后,裴云殊不禁质疑起对方的选择,“还是你觉得,你就算挽留了,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云殊哥,”话音未落,年轻人就打断了他的猜测,两人从病房的窗口向外望去,落日熔金,远山夕雾交叠错落,“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已经等到她回头了。”
何谓回头?是赶在海上的风帆完全驶过礁石之前,岸边伫立的女子蓦然回首,然后给了站在不远处遥遥相望的人,一个及时迎上去的完美理由?
即使过去许久,也将对方推荐的小说一读再读,裴云殊依旧难以想通,既然现实中的两个人彼此都没有为对方停下脚步,薛渺又是如何笃定确信,他已经等到了心上人的回头?
疑虑不解常在,难怪说每个人都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孤岛,远处竖琴的音色如昆山玉碎,却无端被人弹奏得曲不成调,裹挟在晨曦微露的浩荡山风中,传到裴云殊耳边的时候已经被吹得支离破碎。
一如出现在他视线尽头拨弄琴弦的那道背影,明明穿着最明媚颜色的红裙招展,天际的流岚安静漂浮在她的头顶,澄澈如镜高悬,下一秒却摇摇欲坠。
两年前的匆匆一见后,这还是裴云殊第一次听到对方演奏乐器,不过无论如何,Season的竖琴也弹得实在算不上好啊,虽说隔行如隔山,但音乐无国界,也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好意思嘲笑自己钢琴弹得那么烂,只会误人子弟,没办法安心退圈当艺考老师的。
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毒舌损话,裴云殊不由哑然失笑,然后将窗户拉开半扇,向已经注意到他这个全场唯一听众的存在,并且及时转身回望的竖琴演奏家,露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庄园的女仆训练有素地在阳台上准备早餐,到了拍摄的最后一天,因为离开工的时间还早,他们甚至有时间坐下来聊一会儿天,“谢谢你昨天晚上送我回来,”
昨晚走进bistro的时候就坐好了被陌生人捡尸准备的连三小姐,第二天酒醒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内饰熟悉的城堡房间里,一刹那心里不能不说充满了惊讶,“我知道乔沅已经转型当了导演,没想到她也有监制电视剧。”
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名下的南法酒庄免费提供给剧组拍摄外景,不得不说能和贺公子合伙做生意的人,无论是圈内还是圈外,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慷慨大方啊,“所以绕了一大圈,你不仅没有退圈转行,还越战越勇,当了由著名女演员乔沅监制的新剧的男主角,是么,裴,云,殊?”
一早起来就向庄园管家了解清楚前因后果的连晚思,露出大局在握的淡定,安心调侃道,“话说回来,你的真名可比你当时随便糊弄我的那个英文名好听多了,嗯,Super?”
仿佛觉得自己讲完了一个绝妙无比的冷笑话,连晚思毫不吝惜地欢畅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