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饼红着双颊,下半张脸油腻腻地让丁海闻捂着,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
『可惜在人家爸爸那儿,』李旦前遗憾地摇摇头,『真的太可爱了。』
自家老头真的太过分了,为了泡女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卖。丁海闻暗自有点生气——但是这个女人,跟他从前认识的又都不大一样,他很难说清这种不一样体现在哪里,李旦前绝不算个美女,然而尽管才打过几次照面,却好像认识了很多年。
『那阿姨去忙了哦,你俩别在外面玩得太晚早点回酒店——明天一早我就来查房。』一轮明月从东天升起,李旦前围紧了大衣,在北风里点了根烟,转身走了,边走边接起手机来打电话,隐约能听见她被酒Jing麻痹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喂……老婆……』
城南的夜市保留着从南宋以来的传统商业街区,虽然近年来被改造保护得不lun不类,每逢过节依然是市民活动的聚集地。
丁海闻一直不喜欢这种热闹的环境,哪怕在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的元宵日子,人挨着人挤着人喧哗着,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子贴着他的身体被父母拽着走,在他外套上留下黏糊糊的麦芽糖——他也不能大步穿过人群离开这繁华地方,因为身边的一饼对每个店子每个摊子都好奇,都要停下脚步,探头探脑,好好端详。
『阿闻等等!我要买这个!』胡一平似乎又要停在一个道中的零食摊边上,丁海闻刚想脱身到宽敞些的路边等他,就被一把拽住了衣角,『老板这个糖怎么卖!』
『你还吃得下?……这个很甜诶……』丁海闻被晚饭撑得走不动道,勉强自己来夜市溜达也有一点点帮助消化的意思。
小吃车的玻璃窗里,摆着一盒盒龙须酥,摊主在窗后熟练地沾着糖粉,把洁白的糖丝一圈圈地绕成一个个小团,头都没抬,『一盒六块两盒十块。』
『一盒五块。』胡一平自信笃定地从屁股兜儿里掏钱。
『那不行。』摊主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哈?!』没想到会在这种小事上遭遇滑铁卢,一饼的表情异彩纷呈,连递出去的五块钱都显得分外委屈。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胡一饼气呼呼的小脸一时间把丁海闻的脑子吹了起来,飘飘然不知道何处落脚。
『买两盒。』他越过胡一平的肩膀把钞票递进窗口去,然后连着那委屈的五块一起握紧了一饼的手又收回来装进口袋。
『真贵!』一饼由他拽着不住地抱怨,却小心翼翼地提着那塑料盒子,那盒子里码得齐整,像铺了新雪。
『景点嘛都是这样的。』穿过商业街区便是节日彩灯游展的广场,人群也不那么拥挤,丁海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突然意识到兜里还揣着胡一平的爪子,连忙捡出来甩开了。
一饼倒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先对着满广场的花灯吱哇乱叫了一阵,『景点……对哦,就好像跟你来旅游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酒气被冷风散尽了,胡一饼的脸孔还是红扑扑的。
『太夸张了也——这是你的老家啊胡一饼,你这话说得倒像个外地人。』他指了指一饼手上的龙须糖,『买了不吃吗?』
『嗯。』胡一平小心地提了提正那两盒糖,『话虽这么说,但是对我们郊区的人来说,城里永远都不是老家吧,老家就是那种,所有的一切都是熟悉的东西,从眼睛睁开到夜里睡着看到的东西都——怎么说故乡也只能是老东山吧……』
只有老东山才能算故乡吧。
丁海闻咂摸着这句话。
这句话背后是胡一平被灯笼照成各种颜色的脸。
『那就当带你旅游了,』丁海闻温柔地笑起来,突然睁大了眼睛,抬手一指,『你看这个好像你啊一饼!』
胡一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只灯笼扎成了小猴子的形状,攀在「吴山天风」的摩崖石刻上,灯笼做得不那么Jing致,小猴子圆圆的眼睛被墨水点得歪斜,细看起来丑丑的。
胡一平脸孔小小眼睛圆圆耳朵招风,长了18年,也不知道被人说长得像猴子说了多少回,大抵也是习惯了,他也不恼,撇了撇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远处,突然掰过丁海闻的肩膀,『啊!那是你!』
突然被人转过身,丁海闻站不稳,要不是一下靠在了一饼的胸前,他差点跌倒。
只看见面前缓慢地开过一辆满载花灯的花车,车上扎满了粉色绸布包得圆圆又发着微光的——小猪。
『喂!』丁海闻假装生气,回身箍着一饼的脖子就要敲他的脑袋,被灵巧地逃脱了去,还被返身扭住了胳膊。
『呆子!』胡一平捏起声调来,学着西游记里的六小龄童说话,『敢打老孙!』
他学得很像,丁海闻忍不住笑起来,一笑弯了腰就更没有力气,被反剪着胳膊也直不起身,他只能一边笑一边蹦跶,直到胡一平「哎哎哎!糖碎了糖碎了!」地松了手。
龙须糖让他颠了几下,不至于稀碎,然而在盒子里却排得不那么齐整了。
『八戒你看,糖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