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姿照顾近珠生意,留了一些近珠的名片,将名片分发给一些法律援助无法覆盖的案件当事人。
“什么类型的案件?”
“听说,是他儿子在旅店烧炭自杀,旅店是无照经营,且未安装烟雾报警器。”
“原来是你介绍,难怪他这么执着,偏要找我,我还以为是来找我寻仇,不敢相见,”近珠笑说,“人已经来了。”
盼姿答好,“那你看一看能不能做。”
挂断后,近珠擎着电话朝小芙耸肩,“那人在哪儿?”
“会客室。”
“你叫他进来,我跟他说几句。”
小芙称好,将一个男人领进了近珠办公室。
这个男人身量一米七左右,毛衣、秋衣、保暖衣叠叠穿了几层,外罩一件黑色外套,动作有些局促,左手捏着灰色裤子的一角。
小芙为他倒了一杯水,并指近珠介绍道,“这是魏律师,有什么问题,你可向魏律师询问。”
近珠请他坐下。
他坐下,近珠才看清他的长相。
他面中突出,眉眼嘴角皆是下垂状,眼里迷迷茫茫,全无神光。
其时,近珠并不晓得,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男人,也是最后一次。
近珠开声问,“你说,有什么事?”
他哆嗦着嘴道,“我儿子在住的旅馆里烧炭走了。”
“派出所怎么说?”
“派出所说是自杀。”
“有关部门有未处理旅馆?”
“让他们停业,还说要罚他们款。”
“那么,现在你只能向旅馆索赔。”
“我不想要钱,我想要个说法,我儿子死了。”
这句话,既可能是真情表露,也可能是希望获得更高赔偿的冠冕堂皇之语。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只能通过钱来解决。”
“他原就是留守儿童,他妈生下他就走了,我一直在外面打工,没在他身边,他nainai去年去世,”这中年男人哭成一个孩子,“他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今年七月份满二十岁,我为他新建了房结婚。二十岁,他才二十岁,怎么会想不开走绝路!”
这些细节,在法律上没有意义,不是法律评价的对象,但魏近珠是人。
她递给他纸巾,同时尝试问,“他什么也没有留下?手机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哭声更大,一边摇头,一边哽着声说没有。
近珠猜测道,“是不是有巨额贷款无法还清?”
如今,蝼蚁借呗、投资公司、二手车交易公司之类机构都以各种方式向缺乏偿还能力的年轻人疯狂放贷。
“没有,”他悲泣道,“我找跟他一个厂的人问过,他没有。”
“是否遭遇重大打击?”
2020年一则消息称,抑郁症成仅次于癌症的人类第二大杀手。
他摇头道不知,“他没有跟我说过,他不跟我说话。”
既如此,近珠只能告诉他事实,“法律最多只能为你向旅馆争取其未尽安全保障义务的赔补偿。”
“你们都是这样说。”
近珠不解,“我们?”
他点头道,“派出所、镇上的值班律师、法援处,还有你,都这么说,都让我收钱了事。”
这人也是问了一圈后又来到这里?
近珠初出茅庐时,某次曾在总工会接待过一个案件。那天她8:30坐下后,大概9:00的时候有人在大厅闹。跟自己没多大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近珠连看都不看闹的那个地方,还是做着自己的工作。这人闹了半个小时后,总工会的工作人员让近珠接待这个人。
他向近珠做自我介绍,“2004年到2006年期间,我是本市一家公司的员工,2006年工伤伤了手,去总工会旁边的市医院治疗,当时治着治着没有钱了,市医院还允许我赊了三四万。我很感谢市医院,但只恨自己没有钱,不能把钱还给市医院。”
近珠听得一头雾水,就自挖掘其中的法律问题,问道,“有没有做工伤认定?工伤有未获得赔付?”
他从随身带的袋子里掏出一份材料说,当时先确认了劳动关系。
他随身带的那个袋子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随后他又随着二人的对话拿出工伤认定的一系列材料、一审判决书、二审判决书、再审裁定书,报纸剪贴、刊物文章剪贴、政府文件等应有尽有。
他脑袋比魏近珠还清楚,他懂的法律知识似比近珠还多,近珠不知道自己对他有什么意义、有什么用,羞愧之下问道,“你要咨询什么?”
“公安不让我去北京,公安有没有权力限制我自由?”
听到这儿,近珠已经有了些警惕,问他,“你去北京干什么?”
“提要求,但公安不让他去,还把整个人撺到车里。”
“提什么要求?”
“我女婿得了癌症,需要100万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