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铜镜耀辉,镜子里的人儿,白玉脸,红樱唇,秀挺鼻,胭脂腮,小山眉,只剩红眼难画,嘴角微启,心口难开。
阿碧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用了胭脂于云英下眼睑抹了一道,掩饰的恰到好处,妆罢,云英握了握阿碧的手:“有劳姐姐了。”不等阿碧回话便起身换衣服去了。再次出来时,锦衣华妆,石榴裙雍容又可爱,艳丽无比。
章府前,守门人都看痴了,阿碧有些恼火,云英却毫不在意,只看着章府大门,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样。门开启了,这次出来的是章杰。
看着这倾城的表妹,虽容貌一样,但艳妆浓抹,别具风情,是他没有见过的表妹,章杰又看痴了。章杰迎表妹入府,云英婉拒,邀章杰坐前往“明月楼”一叙,她已经预定好了厢房。
一路走来,耀眼的表妹引来无数目光,这让章杰有些局促,反观云英落落大方,无视无数视线。好不容易到了明月楼,待章杰坐定,迫不及待问表妹何事,云英招呼了阿碧,阿碧转身离开守在门外。
这时房间只剩她和章杰二人,云英直奔主题:“想必三哥已然知晓父亲之事吧,此番只求三哥能助云英将父亲遗体领回,好好安葬。”
章杰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云儿,姨父以代罪之身入狱,未待审判,畏,那个自尽了,恐怕...”章杰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自己也听不见了。
看着云英看着自己的眼神逐渐黯淡,又鼓足勇气继续说道:“然则,逝者已矣,咱们大宋朝向来对文官宽厚,若姨丈不是这么,这么沉不住气,想必朝廷终会放其归家,可姨仗偏偏...”
说到这,章杰又沉默了,云英也听福伯说了,衙门里说父亲是因为害怕罪证被查出来,不敢承受后果才自行了断的。这些话,云英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这不是她认知的父亲,绝对不是。
见云英并没有特别反应,章杰又接着说:“现下,云儿应多为自己和姨母打算,做最后的保全才是。”云英等章杰说完,静静看着章杰,章杰欲言又止,云英淡然,让其但说无妨。
章杰目光闪烁:“云儿还是那么聪慧,一眼就看穿了我,母亲就常说我不如妹妹聪慧,以后...”
说到这,话锋一转:“如今姨仗之事,韦大人已写成折子,即刻启程回汴京复命了,原本应该罪不及家人,可他以死要挟陛下,留下犯上血书,企图诬蔑陛下破了我朝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背上不孝之名,这罪就大了。但父亲说,好在当今天子初登大位,若从中周旋,或可保你免于此罪。”
“哦,云儿先谢过三哥,不知我何以脱罪?”章杰脸色稍变,许久,支支吾吾不肯言语。云英也不追问,喝了口茶,拿出一个包袱:“此为云英所有,望三哥念在旧情,将父亲遗骨拾回,让我安葬。至于其他,不求三哥劳心,若成,云英此生报不了三哥大恩,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章杰听罢,当然不肯收,自己绝食了三日,好不容易求了父亲首肯,他要的是今世相濡以沫,而不是来生。于是再劝云英为自己打算。云英看着章杰急红了的脸,忽地笑了。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除夕,章杰又一次傻了眼。云英看在眼里,幽幽地问:“三哥未曾回答云儿,云儿何以脱罪了,是嫁入章府么?”章杰点了头,云英再道:“然后呢?云英任由父亲落叶不能归根,母亲飘零四海,独自在章家享受荣华富贵么?”
云英清脆的声音有如一把锤子,字字锤在章杰的心口,看着妹妹似被凉水浇过的眼神,他的头更低了,丢下一句话,黯然离去。“云儿,别恨我,我承受不了。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将姨丈的遗骨交予你手,也会,尽力保你性命。三哥懦弱,不求妹妹原谅,只求你别恨我。别恨我。”
云英看着章杰消失的背影,僵了面容,两行清泪花了谁的妆颜,胭脂泪,留人醉,几时回。
半月后,圣旨下。带回了父亲的遗骨,让云英得以安葬,也带来了抄家文书以及云英被除户籍,沦为官ji的消息。蔡夫人终是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随着蔡大人去了,云英变卖笥筪中的物什,将二人合葬。
幸好给云英处理丧事的时间充足,毕竟圣旨上写的可是陛下宽仁,不予追究蔡熠以死要挟之罪。既然要表现仁厚,总不好连后事都不让人好好尽心罢。
期间,章杰未曾露面,只遣人送来了金银,云英均全数退还,附带了一封道谢的诀别信。蔡家所有宅院、土地、财产都被收走了,王福、福婶、阿灵、阿碧依旧不想离开,最后云英在官差面前跪谢他们,他们才转头离开。
谁立中宵独不舍?
云英除了那个笥筪,片瓦未带,而笥筪里,尽是绿绮的碎片。当蔡府大门在云英背后被贴上封条时,云英深深的看了一眼,过往许多画面从她眼前飞过。
十一岁时父亲赠琴,一曲《鹿鸣》尽获满堂宾客赞赏;十二岁那个除夕,与三哥一起看烟火,那个少年温润如玉。
十三年来,父亲,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一一呈现。云英抬了抬眼,努力抬,双眸想越过那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