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的天气加上皇宫都喜气洋洋,荷意宫进进出出,皇上贵妃太后赏赐给公主和主子的东西多到堆成好几座小山,各宫妃嫔送来的贺礼也多到清点不完,除了槿棋,谁都很高兴。她睡了足足两天,一睁开眼睛就是新生和晋升的喜庆,恨不得多睡一会儿逃避这种高兴的感觉,nai娘带着予睿过来请安,予睿还这么小,走路也走不稳,却还蹦蹦跳跳地吵着要见母妃。
醒来喝一口水,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吵醒了,容楚抱着予睿在她床边,强行把她吵醒,反正不老不死病的副作用是让身体复原很快,她打起Jing神道:“柳悦,把三殿下带下去,这么晚了睿儿要睡觉。”外面还没天黑,明显这句话不是对柳悦说的,是告诉他别把儿子带过来烦她。
容楚死皮赖脸把她扶起来,亲手喂她喝汤,细语道:“见过荣国公主了吗?小脸红扑扑,很可爱。”他总是这般自说自话。
这句话让她想起睿儿出生的时候,红通通皱巴巴的模样,挺丑的,和现在白净圆润的小脸相差极大,身体太虚弱,她不想说话,蟠桃把孩子抱过来,正熟睡着,依然是出生婴儿那种红红的小脸,长得比睿儿以前好看点。
后宫的女人谁不想有一个孩子,除了曾有过孩子的德妃,失宠的贤妃,还有死去的诗韵,只有她的儿女双全让人极其眼红,恨不得都来生吞扒皮,吃rou吮骨。封妃的圣旨早已传遍皇宫,现在才在正主面前正式宣读。
太监尖细的嗓音如同庆文三年二月初九那天,有种恍如隔世,以为自己还在闺阁之中等待进宫圣旨的时候,蟠桃小声道,娘娘,您要谢恩。
她的目光略微一动,今天不是庆文三年,她不是林答应,是昭妃,眼前是自己刚生下的公主,身后是抱着她的深情帝皇,为什么还不高兴呢?为什么?
一件被家族荣誉捆绑的艺术品,一件为权力而生的艺术品,现在正是前所未有的巅峰之上,为什么还不高兴,对于一件艺术品而言,她现在该满脸笑容道句谢主隆恩,然后为自己的儿女双全庆祝,安然享受这份炽热的荣耀,从前的林槿棋绝对会这么做,为什么她现在完全不想这么做呢?
安静半响,容楚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你们都下去吧,朕陪着昭妃就行了。”
看着满室的宫人一一退下,良久,才开口:“把公主和睿儿都带走吧,现在的我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嗯,明天我就把公主移到安宜宫里,让母后照顾,”他紧紧抱住她,“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去散散心,南下有个叫椒岛的地方,四季如春水清沙……”
她还是不说话,就如诗韵刚死的时候终日痴呆的模样一般,大约还没恢复过来,不老不死病和诗韵的死加起来联合打击,把她压得喘不过气,好在她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恢复,谁都不会问昭妃高不高兴,在这年代,不会有妃子会不会为此高兴的选项,身为儿女双全的宠妃是无限光荣,不可能不高兴,可她高兴不起来。
“皇上,为什么我会不高兴?我怎么都想不清楚,为什么会伤心……”槿棋似乎很久没唤他名字,也很久不和旁人说话了,容楚以为去散散心会好点,似乎她仍然好伤心。
容楚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比入宫时还纤细好几分,婴儿肥的玉润感不知何时消失了,瘦骨嶙峋,还带几分冰凉,“阿遥说这是抑郁,就是不高兴郁郁不乐,出去走走就好。”
槿棋滴下几滴温热的眼泪在手背上,大概是纾贵妃说的抑郁带来的副作用,说不了几句话就哭:“你要什么女人陪你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我,如果我只是寻常女子不是尚书千金,没有任何母家势力,你是没有理由把我捧到妃位的。”
“若你是寻常百姓,我便不会夺得帝位,只因你是尚书千金,无论皇帝是何人也只能嫁予皇帝,即使兄弟残杀我也要登基为皇。”
他换了一个语气,把脸埋在她肩上,小声道:“有一件事情只有阿遥知道,寻常官家小姐十六岁要选秀女,祖训新帝登基最初每年一次选秀,第六年开始三年一次选秀,我亲眼看着大哥给父皇下毒,但是我没说出来,大哥给五哥下毒的时候,父皇急火攻心,被掏空的身体再也没撑起来了。”
容楚自嘲着,是他害死自己父皇,要是阻止大哥下毒,没准现在的槿棋仍是妃子,他仍是六殿下,那她会比现在快乐很多,至少能当一个真正的艺术品,不用沾染上不老不死病。
“存心算计你,睿儿作为我固宠的棋子出生,生下睿儿后为了赢得圣心和提携母家刻意接近你,你都知道,纾贵妃也看穿了,为什么还要对我情有独钟?”
“我们是同伙,你需要稳固地位,我需要一个母家强大的宠妃,这样的答案,昭妃满意吗?”
听到这句话,居然莫名稍微放松一点,她破涕为笑:“嗯。”
容楚心疼地紧紧搂住她道:“不要想太多,我们之间并非无情无义,等到我们不再是皇帝与妃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要十来年,这张永远年轻的脸就会被起疑心,又能在皇宫待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