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师朝云,是我五岁那年。
其实当时具体的情境我已经不记得了,唯一留在脑海里的只有他那张唇。
那时候的师朝云应该也只有五岁左右,一身青色的袍服穿在他身上,隐约见得他日后的俊朗。
风吹过时,右衽上的绳带飘过他的脸,意外地打乱了这一瞬的定格。小男孩气急败坏地把绳带从自己脸上拿开,有些气恼这风破坏了自己的形象。
他的唇微微撅起,不是非常标准的唇形,但让我难忘的是那粒唇珠。
它轻轻坠在上唇,随着他撅唇的动作也翘起一点。
然后我不得以地清醒了过来。
往后的几年,我又多多少少地梦过几次,
从一开始脑海里只有那张唇,终于渐渐地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在这个短暂的故事终于被我记下之后,梦里纷繁变化,竟然演绎出了师朝云的每一天。
他昨日穿着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木簪束起,身上一股清淡的兰麝味,少年瞳仁灵动,玻璃球一样的。他眨着眼睛对边上的侍女调笑,跟街上的小贩逗趣。
我隐约晓得他是哪个朝代丞相的公子,却翻遍了史籍也找不出哪一位有师朝云这样的名号。
后来也就作罢,我只好在无趣的生活里期待每晚的一个梦境。
他今日穿一身雪白的长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师朝云手上拿着一把简易的折扇,白色扇面上写了两个模糊的字。
我没看清。
他来到了街上,在潇湘书苑的门口停下脚步。
他抬腿进去之后,立马就有不少公子少爷上前迎他。
他是京城官家子弟里有名气的少年诗人,手持墨色,写出的却是五彩的锦绣与琉璃。
我与师朝云的年龄是几乎同步的,梦境的推移让我亲历他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
我比他的家人和小厮更配得上“陪着他长大”这几个字。
我记得他穿束服纵马参加皇家的秋猎,记得他中下第一元之后人前稳重人后按不住兴奋的样子,我甚至记得他十岁生日那年拿着银匙轻轻抿了一口父亲的青田酒,记得他六岁扬言要跟外族女孩私奔后被父亲用麻绳捆住手脚。
我几乎记得他的一切事情,这种状态让我也有些恍惚。
这些梦境的原因是什么呢?师朝云于我来说又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呢?我有时候觉得或许师朝云是前世的我也说不定,后来又推翻这个想法——我每一天做梦,看见他,看见他这个人,就自然地打消了这种可能。
我可能喜欢上一个只出现在我梦里的人——这种想法在师朝云向那个女孩表白的时候跳出来。
我没法再没事人一样扮演陪伴的角色,我心里有不该起的心思。
我看不下去郎情妾意。
我骤然醒过来。
此后的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一直没有做梦。
或许见到师朝云比不见到会更难受。
这样也好。我心里想。
他找到了他的另一半。
可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好就行了。我安慰自己。
很多天之后,我终于在梦里看见师朝云。
浑身赤裸的师朝云。
他浑身赤裸地俯卧在竹床上,床头Jing致的雕花影儿被溢出来的阳光铺在他脸上,落下细碎的灰色。
他脸上的惨白更白了。“嗯...我没有,我不是...九九...九九!”他嘴里喃喃着重复的话,一遍一遍,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所至,他的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伸出手想要挽留谁,却一不小心牵动哪个痛处。
“嗯...啊!”他像是个受了打击的孩子,停下了先前的话语,只专注于这疼痛起来。
他仿佛在专心致志地回味那种疼痛,又或者是在等它减落——总之,他有一会儿没有出声。
好奇怪。
不知道事情始末的情况下,我竟然觉得没有出声的他更加惹人心疼。
我忍不住注视着他。
似乎也在梦里留下了眼泪。
一瞬间,我竟有了实体。
我看着身上的绿色襦裙,轻轻迈着步子靠近他。
离他近了我才发现,师朝云此时岂止浑身赤裸?简直是现代的强jian现场。
他一定是如同一个不吵不闹的小媳妇,任由那个粗鲁的人在他身后肆意进出,在他身上留下透着血丝的暧昧痕迹,留下混着白浊的肮脏ye体。
然后仍旧不吵不闹,让那个人连给他披上绸被的愧疚心都不曾有过。
到底是谁?
是哪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我在心里骂着,边用手抚上他的额头。
果然是烫的。
我小心地避开他身上那些青紫的淤痕,扶着他到了房里的浴池。热气蒸腾着,在空气里织起绵绵的薄雾。